“天一生水发挥恢复效用的同时,也麻痹住了她的神经,她,唯有此刻,感觉不到疼痛,桑儿,续骨,动作利落些!”深吸口气,我再次度气入妍皇后的口鼻,她,或许就这么安静地死去也未尝不是幸福的事。这样想,却不能这么做呢!端木凭栏说,我相信你。相信我,这是多么可贵的字眼……
忙碌不知甚么时辰,我穿过重重帷幕,却发现端木凭栏布满血丝的琥珀色眸子,疲倦不已地欲问未问。我继续若无其事地走至玲珑玉桌旁,提起拈花拢月壶往嘴边直送,咕噜咕噜猛饮几口茶水,意外的,茶温很暖。
他从未曾离去,一直等在这里吧?其实,他是爱她的吧?
有些如释重负地,我笑了:“命人好好照顾你的皇后,若无意外,不日她便可康复了。”
“嗯,谢谢……”他的眼眸里,有着欣喜,却似乎也藏匿着许多莫可名状的情愫。我垂下眼睫,不敢看他:“不用,这只是之前的约定而已,我们,谁也不欠谁!”那个约定,不知不觉,彼此都依诺践行了,我的一时缓兵之计,却不料,事情的发展,完全脱离了原来的轨道。
他强颜作笑,笑中的苦意却如他的呼吸,缓缓氤氲于他的嘴畔:“也是,谁也不欠谁呢?”踱步至外室处,他吩咐几声,几位胡须冗长的太医背着医箱,领着群宫娥太监鱼贯进入内室,不久就听桑儿怨怒的声音入耳:“你们千万小心点,别破坏了我辛苦这么久的成果!”
钻出帷幕,桑儿哈欠连声的脸疲倦地瞟了瞟我,又瞟了瞟驻立不语的端木凭栏,极度欠扁地问:“我是不是妨碍到你们了?”
我没好气地白她一眼:“妨碍你个窝窝头,累了就下去休息!”
“嫩皇帝,那我拖姐姐下去休息了,她自己累坏了,不好意思说,既然是你的地盘,就给安排个地儿让我们凑合一晚上吧!”不顾端木凭栏之前的教训,桑儿又死皮涎脸地嬉皮笑颜。端木凭栏也懒得再计较,沉声命令道:“来人,领两位姑娘去提龙宫安排个地方歇息,好生伺候着!”
“是!”回答的竟是郢路,我倒是吃惊不已,他,竟已然换上了监人装束。思量着要不要尊称他为郢公公时,他倒是笑容可掬地躬身作揖:“两位姑娘请随奴才移步提龙宫。”
似乎有些东西悄然蜕变着,或许,又只是回到原来的位置而已。
躺在床上,一夜辗转难眠,隔天起来,已是艳阳高照,我的眼酸软无力,紧阖着,却始终未睡去,特别临到晨光*人之际,眼皮左右突突乱跳,更是不安地睡不着。
“贺姑娘,陛下请您前去用膳!”一位绿纱宫娥小心翼翼地敛步入室,就着榻沿轻声细语,言语里却有着敏感的不平。我拧拧眉头,再不走,这深宫里的暗潮,非把自己给吃抹干净不可。我睁开眼,绿纱宫娥含笑温婉:“奴婢绿萍伺候姑娘更衣!”
我亦回之一笑:“有劳绿萍了,不过,麻烦注意些,要是不小心触碰到我身上那些淬毒的物什,那可就罪过了!”
闻言,绿萍花容失色的脸,即使强作镇定,也惨白惹人犹怜。
“星儿姐姐,嫩皇帝特意准备了些南疆的菜肴,都是你喜欢吃的,快点出来啊!”桑儿一脸迫不及待地冲进来,究竟是我喜欢吃,还是她喜欢吃,她心知肚明。
我不做声地看着她蹦蹦跳跳地,仿佛整个世界尽在她眼底起舞翩跹,美不可言,心底羡慕不已,曾几何时,我的脚步无法当空轻舞飞扬了。
就这时,绿萍拨了拨丹蔻色的指甲,淡灰色的粉末飘然飞落我的衣襟,我皱皱眉头,翻转袖内的“花间叶”将袖子破开洞来,后宫的女人,果然都不是省油的灯!
“姐姐,你这衣裳怎么破了那么大个口子?”桑儿无不夸张地捏起破袖直直盯着,眼光却闪烁着:“快脱下来换件,嫩皇帝盛宴恩赐姐姐,姐姐可不能失了礼去!”
好笑于桑儿机敏的反应,退下衣裳:“说的也是,那绿萍先借你衣裳给我穿下,行么?你我身段相差甚小,而且我们一时半会也来不及缝补衣裳了,你就帮帮忙,免得让我失礼于陛下面前,如何?”
绿萍支支吾吾地拒绝,身子有些摇晃:“奴婢的贱衣……岂不是委屈了……姑娘,万万使不得……”“那你是要让陛下怪你伺候不周,责罚于你咯?”我淡淡挑眉,要挟之意流泻于表。她身子摇晃得更为严重,似乎像是头顶压下千斤重荷,让她摇摇欲坠,喘不过起来:“奴婢领姑娘的命令。”
“那就多谢绿萍了,你在此候一会儿,我这就叫人替你取你的衣裳来!”此时我眼里的笑该是不达眼底,还藏着诡谲算计。
珍馐玉食,玲珑酒壶,蟠龙金桌,端木凭栏就高高坐在金桌的那一端,王冠龙袍,金玉银带,雍容华贵,高高在上,我屏息落座,也未多礼数,直接开门见山:“这是为我和桑儿饯行的?”
“你们这么快就要走?”端木凭栏眉头紧皱,紧抿着唇盯着我:“你怎么穿宫女的衣裳?”
我左瞟右瞟,他也会意屏退下左右,等着我的回答:“因为我的衣裳被你的女人们下了毒,一碰就会丧命于无形。明明知道下毒之人近在眼前,自己却只能忍气吞声,你明白吗?这里,终究不是朱雀,不是我的王国!”
“所以,你特地穿宫女装来告诉我这些?”端木凭栏隐忍的怒,似乎要将我燃烧殆尽,我垂下眼睫,重重点头。
他替自己斟上一杯酒,一饮而尽:“至少陪我吃完这顿饭,明天,我差人送你们回朱雀!”“不用,我们自己回去就好,我和桑儿在白虎最大的危险,就是你的庇佑,你知道么?”用筷箸夹起一块红烧蹄子,囫囵吞下,呛得眼泪直流。红烧蹄子,怎么是涩涩的?
凤巢宫,荣华殿,漪澜榻上,金丝碧玉,美人含黛,樱唇绯然,病容犹在,风华却丝毫未减。
“娘娘,您怎么还能坐得住,听说陛下才下朝,就命人请那贺姑娘一同用膳去了。后宫那么多妃嫔,哪见陛下这么上心过?”年过三旬的嬷嬷跪落床头,心急如焚地劝诱着金榻上的后宫之主。
美人眸畔流转,笑意深沉:“梅嬷嬷,你私下不是早已授意绿萍替本宫除去这祸害了么?若是绿萍办事不力,牵连到凤巢宫,你知晓后果会如何的吧?”
“娘娘请放心,绿萍只为报答娘娘当日赠饭之恩,才自作主张的,同凤巢宫完全没有干系!不仅如此,御卫马劲也自动请命,愿为娘娘效犬马之劳,若是绿萍计败,马劲也会领着他的弟兄们……当然,这也同凤巢宫无关!”梅嬷嬷笑得奸诈无比,却闻得金榻上的美人佯装咳嗽:“梅嬷嬷,本宫刚刚可是甚么也没听进耳里去……”
梅嬷嬷笑得更加猖狂:“奴婢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