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头的赫连采月宠溺地抚摸着时下正冒充她妹妹的我,苦口婆心劝解道:“星儿身为赫连家的人,怎可不修习医术呢?”
我咕哝一声,心不甘情不愿地答应:“看在采月姐姐份上,我姑且答应。不过,不能过于勉强我,毕竟这是我从未接触过的领域。”边说我边朝站在案头边的“黄老邪”白眼相待。
“黄老邪”,是赫连府鼎鼎有名的授医先生,因为他总是带着一副可怖的黄铜獠牙面具,极具邪恶感,而且狂妄地无视我满腹不满,让我极不情愿的想起了东邪。于是绰号由此来之。
在我进府才一月之期,黄老邪就以岩卿老爹的名义直直闯入我的闺房,喋喋不休地劝谏我要跟他学习医术,说免得我辱没赫连家门楣。他的直言不讳和“般若念功”让我心头的小火苗迅速扩张成燎原之势,然而在我拍案准备奋起反击时,我那如月仙般脱俗飘渺的姐姐赫连采月不合时宜地驾临怜星居,于是那几欲喷出的岩浆硬生生冷却在火山口。
“恕黄某难以从命。二小姐流落民间十九年,早已荒废了大量学医时日,怎可怠惰?属下应当竭尽全力,严厉行事,方才不愧对赫连大人所托!”黄老邪“感慨陈词”,惹得我心里一阵厌烦。言下之意就是我以往岁月形同虚度,毫无建树。这简直是对我过去十九年生命的全盘否定,是可忍孰不可忍!然而,赫连采月姐姐温婉地朝我微笑着,眼目芳华,如同强劲的硫酸把我这坚硬刚强的铁块蚀骨柔化。
“黄先生此言差矣!谁规定赫连家的人就一定得精通医术的?”我强压抑住心中的愤怒,但仍有点有心无力,怒火不经意便悄然流转于胸臆。
“这是芸芸百姓寄予赫连家厚望,也是当朝天子对赫连家的倚重。二小姐作为府中成员,怎可落人话柄,辱没赫连家威望?”黄老邪很刻板,执意不肯松口。
“你这老夫子,迂腐至极。真是朽木不可雕也!”我心下直反感,不由气愤地破口大骂。确是我此生骂得最为委婉最有古味的一次。
见状,赫连采月忙阻止:“妹妹不得无礼!先生说得甚是,妹妹还是谨听夫子教诲为好。”
“采月姐姐”,我娇声喊道,无可奈何地瞥瞥二位古人,繁衣裹身,长发荡空,口词晦涩,方才醒悟过来此时我人在四国,身不由己。“好吧,往后还请先生多多指教!但我今日有要事需办,还请先生改日再来。”
待两人悄声离开,我立在古铜镜前径自出神。披散的卷发及肩,艳丽的抹额妖冶,绯红的罗裙窈窕,还颇有些不伦不类的“异域”。
春末午后的阳光微微有些灼人眼,我携着凤哕剑朝着铸剑坊走去。京城街道熙熙攘攘来往着众多人群,商业贸易十分频繁。
我停驻在一卖珍奇古玩的货摊上,左摸右看,兴趣大起。很快,一串镶着零星碎银与红豆坠链的银质手环吸引住我,我连忙问:“卖家,这手环怎么卖?”
“姑娘若喜欢这‘长相思’,我不防相赠。”卖家喜上眉梢,似是盛意全全。
我有些奇怪,便问:“卖家既是做生意,为什么又不收银两?”
“不瞒姑娘,此物乃是我无意拾得的不吉之物。你看环上那繁复交错的曼珠沙华图腾,花叶不相见,泣血悲鸣,此乃东方青龙国的邪物。因为怕被诅咒,我不敢随意将它扔掉,所幸姑娘有意于此。姑娘若不怕诅咒,就请收下吧!”卖家殷切地望着我,而我也毫不犹豫地收下。作为现代人的我,难道会去信诅咒这等荒谬绝伦之事?
我谢过卖家,转身便走。谁知没走几步,疯狂的马蹄声夹杂着人群的尖叫声呼啸驶来,吓得我连声跳离街边好远,然而,并不是所有人像我这么幸运,比如卖糖葫芦的小贩和正欲买糖葫芦幼童。幼童转过头直直望着疯狂的烈马剽悍的四肢和高扬的马蹄,手足无措地立在原地。买糖葫芦的小贩吓瘫软在地,眼泪几乎夺眶而出。我边嘶喊着“快走开”,边反向向孩童跑去,本来就赶救不及的我却也被慌乱的人群绊倒,快要绝望地望着马蹄下怔愣的大人和小孩下一刻血溅马下。
然而就像电视剧中上演的老套戏码一样,千钧一发之刻,有天外飞客及时悬缰勒马拯救弱势者于危难之际。与众稍稍不同的是,这天外来者乃一英姿飒爽、意气风发的红衣女侠。更有所不一的是孩童虽不至于身首异处,但仍被马剽悍的身子擦撞到在地,鲜血直流。
女侠见仍赶救不及,伤到孩童,低咒:“该死畜生!”然后手中的宝剑铮然出鞘,足点马背跃至半空,就着马脊梁一剑纵挥,马身顿时颓然倒下。
“孩子,你怎么样?”红衣女子纵身下马,抱住孩童,关切的问道。然而孩子流血过多暂时陷入昏迷状态,并没有答话。“快把他送去医馆就诊吧,不然他会受不住的!”我上前看看孩子右手右腿流血不断,焦急。
“剑舞,你处理下这只马,看看是谁家的畜牲。我先送这孩子就医,你稍后跟来!”红衣女子朝人群中的彩衣女子喊道,然后转头问我:“敢问此处最近的医馆在何处?”
“因为初来咋到,所以我并不是很清楚耶。”我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她快意爽朗大笑:“原来姑娘跟我一样是路痴啊!”我不以为然地点头,问买糖葫芦的小贩医馆怎么去。小贩惊魂甫定,讪讪答道:“就前面长门街街角有悬壶济世医馆。”
赶到医馆把孩童交给主事的大夫,我和红衣女子便倚门瞎聊起来。
“我叫轩辕剑歌,敢问这提剑却不知用剑的小姐是何方神圣啊?”她通透明净的双眸盛满笑意,像冬日璀璨的煦阳,暖人心房。
我满脸黑线,她竟是传说中勇匹花木兰、舌灿万千花的轩辕大小姐。“赫连摘星。”我心不甘情不愿地答着,又不甘服输的加句话:“剑不是用来打打杀杀的,而是用来卖钱的考古的研究历史的!文明时代,需文明用刀!”
她过滤性忽略掉我对刀剑的反驳,撩开我刻意挡住那胭脂痣的抹额,调笑道:“赫连府中失踪近二十年的赫连摘星?难怪阁下连自家医馆也不知!”
“这是赫连家的医馆?呵呵,我还真不知道,惭愧惭愧啊!不过轩辕小姐怎么得知我那所谓的失踪的谣言?”我甚觉奇怪,好似这事人尽皆知似的。
“以后你叫我剑歌吧!”我点头,她又接着说:“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江湖传闻,赫连府二小姐出生不久,就劫逢邪派夕影宫追杀,逃亡中,连同凤哕剑不知所踪。江湖红妆梦寐以求的凤哕剑不过现世十多年,又再次神秘消失,怎么不可能引起江湖的注目?”她笑意盈盈,继而又说道:“再者,前几日,令尊已经上报宗室了,如今六大世家人尽皆知你的归来,身为轩辕世家最好八卦的我,怎么会错过呢?好心提醒星儿一下,恐怕江湖凡是对凤哕剑垂涎三尺的门派现都有所行动了。星儿好福气,能成为‘众矢之的’,这等事我轩辕剑歌是求也求不来的啊!”
我冷汗直冒,这丫不是出身轩辕名门世家么,咋的全无大家闺秀之举,做起幸灾乐祸之事了?“神秘消失”?怎么感觉这“来无影去无踪”的传言专门让我给撞上了。凤哕剑,此仇不共戴天,哼!
“星儿莫不是和此剑有什么深仇大恨?要不然怎么如此‘折磨’它?”看着我抓着凤哕剑手骨格格直响,感觉杀气露骨的轩辕剑歌调侃道,“难不成这就是那把凤哕剑,你想毁之而后快’?”
“剑歌难不成会读心术啊?如若这样,你可以看出此刻我赫连摘星最想做的事是什么不?”我提起凤哕剑,虽然不太会使,吓唬吓唬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星儿恕罪,求阁下不要取走小人贱命!”她装腔作势作揖,活脱脱一副犯罪却不知悔改的伪样。
“知道便好,乖乖拿命来吧!”我连剑带鞘直劈向她,她飞也似地逃开,边跑边配合着大喊救命。于是原本宁静宜人的医馆顿时鸡犬不宁……
围医馆大堂疯跑n圈后,轩辕剑歌气喘吁吁地停下,手举白旗,振臂高呼:“你丫精力也忒旺盛点吧?等我先喝口茶再继续!”
“快去快回。”我鄙视地催促她,感情这被追的“穷寇”是我赫连摘星,而她是穷追猛打的杀将似的,她竟然提出这么“合理”得不能再“合理”的要求。
就着茶壶大口大口咕噜咕噜了几口,轩辕剑歌见我一本正经地敛腹挺胸、右手提剑、蓄势待发的模样,刚吞到肚子里的水毫不客气地从头到脚趾头慰劳我长身如玉的娇躯和人见人爱、花见花开、鬼见鬼闪的绝代芳颜。我舔了舔嘴角的香茶,上好的玉泉龙井,可惜内含轩辕剑歌的唾液分子。好好的茶被她给浪费掉,于是脑中浮出牛魔王嘴嚼牡丹的画面,“水牛嚼牡丹,哭死爱*!”
“其实剑歌也觉得星儿确实有点牛嚼牡丹了,竟如此品尝玉泉龙井。罢了,念在你刚返家的份上,我便姑且原谅你!”她右手轻抬,搭在我肩膀上,看着气得满脸通红的我,连声好心安慰道:“莫生气,莫生气。原谅剑歌直言冲撞说出你的糗处,这样吧,我当被鬼坑,请你去洛神阁去品尝旷世美酒,如何?”
轩辕剑歌——救世女侠?非也,之前是本人眼睛夹了一箩筐豆豉,大大看走眼了。常言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她,连“日久”的时间都不“赏给”我,就完全暴露自己了,真是有损我受伤的小心肝!
可是,放在眼前的便宜不去占,又绝非本人的作风。于是我只好大人不记小人过,扬扬手,不带走一片云彩,宽容大度地答应下来,又怕她来句“我请客你付账”类似的耍赖话,我很强势地“吩咐”一句:“你丫请客!”
轩辕剑歌白了我一眼,然后暴发户样的从衣襟内抽出一叠银票:“你好像就担心天下人不知道你是只没毛的铁公鸡似的,嚷嚷个啥,爷今天带你去吃满汉全席,让你‘这头发长见识短’的孩子多见识见识。”我脑后黑线狂跌,谁不知道她轩辕剑歌那古董的头发比我这尚未及腰的现代女性长,那她肯定是见识忒短的烧火沙僧。于是为了不被第二人讽骂本人见识短,我声情并茂地感叹了一句:“啊!剑歌,你的头发好长!”
轩辕剑歌刚欲发飙,先前在大街中被称为剑舞的彩衣女子劈头赶来,一身正气地问道:“四姐,那孩子情况如何?”
“还不知道,大夫正看着呢!对了,那马到底是谁家的畜牲?”
只见剑舞脸色如其衣绯红片片,她别扭着回答:“是慕容世子的‘追风’误食了令人癫狂的龙须草所致!”
“我看是慕容飞鸿故意放纵的才是!别以为他是你未婚夫就公私不分的!”剑歌一脸愤然,摆明瞧慕容飞鸿那厮一万个不顺眼。于是,我同气连枝地外加添油加醋地起哄:“就是,一定是上次他杀我未遂,这次想来个意外事故借马害人,顺便把我这个眼中钉肉中刺暗地给处理干净了!”
剑歌出人意料地配合:“你看,她连刚回府的赫连家二小姐都不放过。手段卑劣龌龊,我看剑舞你最好对他收起你的一片痴心,趁早请父亲大人把这门亲事给退了吧!”
剑舞锐意执着地怒嗔:“姐姐,不许你如此说慕容哥哥的不是!”
“真是无药可救!随便你好了。你帮你的慕容哥哥好生还债,看着那孩子,我和赫连小姐喝酒去!”说着,她拉着我狂奔出医馆,还不忘哼着一曲黄梅小调。
被拖得鞋底几乎穿破、眼冒太白金星的我不禁仰天长叹:“谁来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