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多日,楚婧雅的归来,让莫天扬得以窥见沛川水面之下涌动的暗流。那些看似孤立的事件背后,分明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操控。
更让他心头沉重的是,连“隐龙”那样的存在,都有两名成员被无声抹去——他从王海龙等人偶尔提及的只言片语中,早已明白“隐龙”二字的分量。那是连王海龙他们都需仰望的顶尖力量,竟也遭此毒手,事态之严重,已远超寻常。
而这一切,皆因消息太过骇人,被强行压下,唯恐引起恐慌。但所有的线索,都隐隐指向那个因疯狂报复而扭曲的身影——林耀东。
第二天,送走楚婧雅后,莫天扬第一时间将昨夜所得的消息,原原本本告知了王海龙三人。
“天扬,你说隐龙的人,在沛川被……”王海龙的声音骤然停住,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锐利。
莫天扬深吸一口气,郑重地点了点头:“婧雅带回来的消息,应该不假。除了隐龙的两位,之前调查转基因和勾兑酒案的四名执法人员,也全都‘意外’身亡。隐龙方面断定,那四起也绝非正常死亡。”
王海龙的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缓缓转向李国强和徐明辉:“听到了吧……蝰蛇,是真的来了。”
李国强猛地吸了一口气,双拳不由自主地紧握,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手背上青筋暴起,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了更好……正好,新账旧账一起算!”
“国强!”王海龙低喝一声,眼神凌厉,“眼镜蛇是什么路数,你我都清楚。血债要偿,我比谁都记得!但越是这样时候,越要冷静。我们三个豁出去没什么,但不能把天扬,不能把整个青木村拖进火坑!”
李国强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终于缓缓松开了拳头,脸上挤出一丝勉强的苦笑:“头儿,我明白……就是,一口气堵得慌。”
莫天扬看向三人,继续分析道:“转基因事件,已经害了多条人命。但我推断,林耀东的报复,恐怕才刚刚开始。”
“他难道是想对你……”徐明辉担忧地看向莫天扬。
莫天扬摇了摇头:“在林耀东眼里,我大概只是个走了运、掌握了些特殊种植技术的乡下人。若非这些技术能带来利益,他根本不会多看我一眼。他真正恨的,是另一个目标。”
“那是……”
莫天扬眼眸微缩,吐出四个字:“林氏集团。”
王海龙三人脸色再变。“林氏集团?这……他不也是林家的人?”
“楚婧雅说,林耀东不仅被踢出林氏集团,更被整个林家除名。”莫天扬声音冷静,条分缕析,“他手段极端,却实打实为集团攫取了巨额利益。最终却被如此彻底地扫地出门,依照此人睚眦必报、极端自我的性格,他对林家的怨恨,恐怕远超对任何外人。报复林家,才是他逻辑里最合理的一步。”
王海龙眉头紧锁:“林家树大根深,底蕴深厚。可如果真被眼镜蛇这种毫无底线的组织盯上……麻烦就大了。”
“海哥,林家如何,我们无力插手,也无从插手。”
莫天扬语气平稳,却带着不容动摇的决断,“我已提醒过婧雅,她会通过楚家的渠道示警。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守好自己这一亩三分地,准备好应对任何可能的突发状况。对了,你们之前提过的那些设备……”
“都置办齐了。”王海龙接过话头,神色稍缓,“东西是市面上能搞到的最好的,但和以前我们用惯的制式装备比,还是差了不少火候。得花点时间,自己动手改造优化一番才能趁手。”
“好,这事你们多费心。”莫天扬点点头,目光投向院外,“那我先出去看看,今天吕建国带人来勘探堤坝选址,我是这里的主人必须得出去看看,更何况眼镜蛇或许还在外面安插了人手,我这一段时间必须得露面。”
他起身朝外走去,步伐沉稳。阳光洒在院落里,看似平静寻常。但屋内的三人,却都感到一股山雨欲来前的沉闷压力,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大院外,路上、菜地、戈壁滩,到处是一片繁忙火热的景象。
雀沟深处,通往黑石崖的咽喉地带,吕建国正领着两个工程师模样的人和七八个工人紧张地忙碌着。测量仪器的三脚架稳稳地支在地上,工人们手持铁锹和标杆,依照工程师的指示来回走动、打下标记。
莫天扬走近时,吕建国正拿着一张图纸,和一位戴眼镜的年轻工程师比画着讨论。见到莫天扬,吕建国连忙招手让他过来。
“天扬,来得正好。”吕建国介绍道,“这位是我专门请来的朋友,搞水利的李培李工,让他帮你好好看看,雀沟哪些地方可能有水、适合建坝。李工,这就是我常跟你提起的莫天扬,这一大片地,都是他承包下来的。”
李工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目光在莫天扬身上停留了片刻,带着几分审视,但语气还算客气:“青木村的事我听过不少。能在这么缺水的地方做出这番景象,确实让人佩服。”
“李工过奖了,”莫天扬谦逊地笑了笑,“也就是小打小闹,加上去年那场‘白毛风’带来的积雪,才有了点起色。”
“小莫想在雀沟这儿建一座兼顾防洪和蓄水的堤坝。”吕建国在一旁补充,“我大概看了,位置选得不错,地形收束,底下还有岩层,是个建坝的好地方。不过……”
“李工,您是吕哥的朋友,有什么话但说无妨。”莫天扬接过话头。
李培蹲下身,抓了把土在手里捻了捻,又抬眼看向黑石崖的方向,眉头微蹙:“这片区域我以前来过几次,青木村我也熟悉。这里历来严重缺水,地下水都异常贫乏。投入这么大,建一个以防洪为主的坝……你不觉得,效益可能一时半会儿看不出来?”
莫天扬心里早有准备,自然不能将未来引青木山冰雪融水的长远计划和盘托出,只能再次借去年的雪灾说事:“主要是防患于未然。去年那场雪灾的教训太深,万一再来一次,雀沟下面开发的这些地就全毁了。先有个坝拦着,总归是条退路。”
李培听了,微微颔首:“一个地方能有你这样肯做长远打算的人,是这个地方的福气。”他话锋一转,“不过,建坝不是小事。依你看,这里的主要难点在哪里?”
莫天扬顺势将话题引向技术细节:“我也正想请教您。我们最担心的就是基础。”
李培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指向黑石崖:“你说到点子上了。难点就在基础处理。表面看是岩石,但下面很可能有断层或者破碎带。不做好详细的地质勘探,坝体将来稳不稳,很难说。”
他说得十分实际,这也正是莫天扬所需要的——公开的勘测必须足够专业、严谨,才能取信于人,同时也能更好地掩护暗地里的真实行动。
“地质勘探和持续观测,确实都需要时间。”莫天扬顺着他的话说道,“所以我们前期准备做充分些,该测的数据一样不落,确保稳妥。至于水源……”
他看向黑石崖的方向:“您既然是专家,要不我们现在就过去看看?”
李培点头:“谨慎点没错。这种工程,最怕脑袋一热就上马。走,去你说的那地方看看。”
来到黑石崖下那片坍塌的乱石滩,李培仔细观察着,眼中渐渐露出惊讶:“这一带我几年前来过一次,当时好像不是这个样子。”
莫天扬淡淡一笑:“村里的老人说,这叫‘山压水’。只有下了足够大的雪,这下面才会渗出水来。这事知道的人本来就不多。”
“还有这种说法?”李培的兴趣被勾了起来,“那我得更仔细看看。”
整个上午,李培几乎都泡在了黑石崖下。他看上去是个斯文的学者,干起活来却比老农还要熟练利落,趴在地上听水声,抠开岩缝看湿度,抓起湿泥闻气味。
快到中午时,李培已经成了个泥人。手上、脚上沾满了泥浆,连衣服和脸上都溅了不少泥点,眼镜片也蒙了层灰。
“小莫,”他直起腰,语气却带着明显的兴奋,“虽然我说不清具体是什么原理,但我敢肯定,这下面确实有水!水量可能不算特别大,但维持日常灌溉和部分用水,绝对够了!”
“真有水?”莫天扬适时地表现出惊喜。
“有!”李培肯定地点头,“这下你可以放心下决心建坝了。好好规划,说不定三五年后,这雀沟里真能出现一座像模像样的水库。”
“那可太好了!”莫天扬脸上露出笑容,“李工,这一上午辛苦您了。走,先回去洗洗,吃口饭。”
阳光照耀下,黑石崖默默矗立,崖下那片湿润的乱石滩仿佛藏着无声的承诺。李培的专业判断,为即将开始的工程提供了有力的依据,也让莫天扬心里的那块石头,稍稍落稳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