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天扬注视着那些人狼狈离去的背影,眼神依旧冰冷如霜。他转过身,面向留在现场的众多科研人员和媒体朋友,抱拳环视一周,语气虽缓和了几分,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诸位,方才的闹剧,让大家见笑了。我莫天扬和青木村,大门永远向真心搞研究、守规矩的朋友敞开。只要是正经的科研需要,我们一定竭尽所能,提供便利和支持。”
他话锋一转,目光变得锐利:“但是,也恳请大家能够理解,并尊重我们村民的劳动成果和我们定下的规矩。每一棵菜、每一株苗,都凝结着我们的汗水。类似今天这种不愉快的事情,我希望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他的目光投向一旁的陈亮。这位老教授依旧脸色铁青,胸口起伏,显然还在为那两株被偷挖的桃树苗和被粗暴剪取的牡丹、兰花枝条而痛心疾首。那不仅仅是植物,更是他倾注了无数心血的科研结晶。
莫天扬走过去,沉声安慰道:“陈教授,损失已经造成,光生气解决不了问题。我这几天正好打算再进一趟青木山,或许……运气好的话,能找到类似的苗子补上。”
陈亮深吸了好几口气,努力将翻腾的怒火压下去,重重地点了点头,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你说得对!必须立规矩!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之前是我太过于理想化,把人都想得太好了。”
这场风波,像一盆冷水,浇醒了沉浸在科研热情中的陈亮,也促使青木村迅速行动。莫天扬当即召集陈亮、徐月茹、胡标等核心成员紧急商议,很快便共同拟定并颁布了一套《青木村科研考察行为规范》。
规范条款清晰明确:所有前来考察研究的人员必须提前预约登记;任何取样行为需征得明确同意并在专人陪同下进行,且数量受到严格限制;严禁一切破坏性取样和私自移栽植物;建立“科研诚信黑名单”,对于违规者,不仅永久禁止踏入青木村研究区域,还将视情节严重程度,考虑通报其所在单位。
这套规范甫一推出,便得到了绝大多数秉持严谨态度的科研人员的理解和支持。他们本身也对那些害群之马深恶痛绝。
然而,规则的建立,势必触犯到某些人的利益。尽管得到了多数正派科研人员的拥护,却也引来了那些在过去几天里浑水摸鱼、捞足了好处的人员以及部分无良媒体的强烈不满和怨恨。
很快,网络上开始零星出现一些歪曲事实、刻意抹黑青木村和莫天扬的言论与短视频。
“天扬,你看,网络上又开始出现那些抹黑咱们的消息了……”刘思雨拿着平板,有些担忧地递过来。
莫天扬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便收回目光,仿佛早已料到:“不过是因为我断了他们不劳而获的路,他们心有不甘,只能用这种下作手段来找补罢了。由他们去吧。”
徐月茹在一旁苦笑着摇头:“说起来,他们中的不少人在当地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为了那点蝇头小利,就这样不顾颜面地抹黑你,这吃相……真是难看到家了。”
“月茹姐,没必要为他们生气。”莫天扬心态很平和,“你看看,自从立了规矩之后,别说那些想钻空子的所谓科研人员和媒体了,就是普通自媒体和游客,也都自觉遵守了许多。咱们只需要做好自己的事,种好自己的菜就行。至于那些人,他们就算想来,我的地盘也不欢迎。”
“可这些负面舆论,终归对你不利啊。”徐月茹考虑得更长远一些。
“只要吃过咱们蔬菜瓜果的人认可,比什么宣传都强。”莫天扬看得很开,他站起身,换了个轻松的话题,“这两天地里的青木朱瓜差不多该熟了,我出去转转,摘几个回来。月茹姐,这青木朱瓜你还没尝过鲜吧?”
徐月茹闻言笑了起来:“怎么没吃过?你忘了,之前陈亮带回去过。那味道真是绝了!我儿子这几天打电话,还老惦记着问什么时候能再吃到呢。”
“哦?月茹姐,你们孩子多大了?”莫天扬随口问道。
“十九了,正在上大三。他从小受陈亮影响,特别崇拜他舅舅,所以自己也报考了农业大学。”徐月茹提到儿子,脸上洋溢着母亲特有的骄傲和温柔。
“现在愿意沉下心来和农业打交道的年轻人,可真是不多见了。”莫天扬感慨道。
这时,刘思雨笑着插话道:“月茹姐,走吧,别管那些烦心事了。我爸妈在雀沟那边,咱们也去雀沟那边逛逛散散心?现在网络上可是把咱们雀沟形容成‘世外桃源’了呢!”
“行啊,丽姐、”徐月茹欣然应允,“现在手头没事,正好下去看看,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雀沟,这条承载了青木村多少人记忆的沟壑,已经不再像去年火灾之后的荒芜,在初夏的阳光下,展现出一派生机勃勃、硕果累累的丰饶景象。
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沟底星星点点的青木墨莓、青木朱瓜。青木墨莓从植株上看和普通的草莓没有多大的区别,枝叶呈现出一种近乎墨绿的厚重色泽。
此刻正是果期尾声,浓密的枝叶间,依然能见到一簇簇沉甸甸、个头比鸡蛋还大、黑如宝石的黑色草莓。
靠近了,能闻到一种清甜中带着一丝独特冷冽的果香。陈亮曾取样检测后惊叹,其花青素含量高得离谱,抗氧化能力远超已知的任何草莓品种。
与青木墨莓相邻的,是匍匐在地、藤蔓纵横的青木朱瓜田。瓜叶肥厚碧绿,如同一个个小蒲扇。瓜秧之间,一个个形态饱满、表皮光滑的朱瓜或隐或现。
它们的大小已经接近成熟,表皮底色墨绿带黑,但已经开始呈现出独特的、如同水墨晕染般的暗红色纹路,越接近瓜蒂,红色越深,仿佛内里的甘甜即将冲破表皮的束缚。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清雅的瓜香,比普通香瓜更淳厚,更勾人食欲。莫天扬弯腰,手指轻轻叩击一个朱瓜,发出沉闷结实的“咚咚”声,这是熟度恰到好处的标志。
莫天扬挑瓜,刘思雨一家三口、徐月茹捡瓜,不过是一会的工夫就摘了几个袋子。
“天扬,我们去摘点青木墨莓,你……”
“我去看看花椒、八角。”
刘思雨几个摇摇头,青木村没有种植过调料,今年是第一次种植,莫天扬对于这些新出现的调料可是很看重,闲暇的时候都在雀沟打理。
一片区域,一株株不到两米高的花椒树努力汲取土壤中的养分。与其他地方的花椒不同,这里的花椒树叶片更小,边缘锯齿更细密,枝头挂满了一簇簇尚已经微红、但已初现麻香的花椒颗粒,颜色青中泛红。凑近了,不用触碰,就能感受到一股强烈而纯粹的麻香直冲鼻腔,清爽醒神,却不刺鼻。
不远处是一片枝叶繁茂、树形优雅的则是八角茴香树。它们的叶片油亮革质,枝桠间已经结出了一个个饱满的八角茴香果荚,大多还是青绿色,呈标准的八角星形排列,结构完美得如同工艺品。
而在一些田埂边缘和岩石缝隙间,则丛生着一簇簇细叶植物,那是小茴香。它们有着羽毛般纤细裂开的叶片,颜色翠绿,已经抽出了复伞形花序,上面结满了细小的、尚未完全成熟的椭圆形果实。轻轻揉搓叶片或果实,一股温和、香甜中带着一丝微辛的熟悉气味便弥漫开来,与八角的花香构成了层次丰富的香气背景。
刘思雨和徐月茹漫步在雀沟的小径上,感受着不同作物散发出的、交织在一起的复杂香气,看着眼前这片由墨黑、翠绿、暗红、青绿构成的、充满层次感和生命力的画卷,都不由得沉醉其中。
“以前只知道天扬种的东西好吃,没想到长得也这么好看,这么有气势。”徐月茹深吸一口气,感慨道,“这片雀沟,真像是个天然的宝库。”
“是啊,”刘思雨点头,指着那片青木墨莓,“尤其是这些墨莓,我每次看到都觉得不像真的,太漂亮了。还有这朱瓜的香味,光是闻着就觉得甜。”
“思雨,听陈亮说,去年这条沟壑还遍布着胡杨、红柳和酸溜溜,荒芜得很。”徐月茹望着眼前生机勃勃的景象,难以置信地问道。
刘思雨深深吸了一口充满植物清香的空气,肯定地点点头,目光中流露出回忆与感慨。
“是啊,月茹姐。你看到的这些胡杨、红柳,很多都是生长了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老树。可惜去年不知道什么人故意放火,把这里烧得一片狼藉,大家都觉得雀沟算是彻底废了,再也恢复不了元气。”
她伸手指向眼前层层叠叠的绿色,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可天扬他……偏偏不信这个邪。是他带着人,一点点清理火烧木,一担担挑来肥料改良土壤,硬是让这片死寂的土地重新活了过来。你看现在这雀沟,上下算起来得有上千亩地,可当初村里承包给他,一年的费用不过几千块钱,几乎等于白送。”
“那岂不是捡到天大的便宜了?”徐月茹惊叹,“就凭现在这些作物的产出,一年的收益恐怕就抵得上几十年的承包费了吧?”
刘思雨没有直接回答,她的目光缓缓扫过郁郁葱葱的青木墨莓、藤蔓交织的青木朱瓜,以及远处随风摇曳的各类香料植株,语气深沉而坚定。
“何止是雀沟呢?月茹姐,你没见过他刚回村时的样子。别说这雀沟了,就是咱们大院门前那片沙地,那时候也是寸草不生的不毛之地,贫瘠到连山里的黄羊、野兔都不屑于来觅食。”
她顿了顿,眼中闪烁着敬佩的光芒:“可天扬他,就是有那种常人没有的眼光和魄力。他好像总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潜力,能让绝望的土地重新孕育希望,能让不毛之地变成丰收的绿洲。在他手里,好像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