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此刻的环境和气氛让纪芸白感到无比心安，她听见这个问题，没有像以前那样表现出惊讶，而是顺着谢景阳，用她有些懒散的语调道，“可能是三皇子吧。”
“为什么？”谢景阳指尖捻起她的一缕青丝把玩着问道。
“三皇子行三，年纪大些，想必也更稳重些。他与太子年纪相仿，却能忍到太子出错才崭露头角，能成大事。”纪芸白根本没见过三皇子，这些纯粹是她为了逗谢景阳随口说的。
谢景阳眼底露出星点笑意，“那五皇子是输在了年龄？”
纪芸白摇摇头，语气逐渐认真，“他……心有些狠。”
她想起了那时在祁镇，五皇子板着脸要她立下军令状，否则就火烧祁镇时的模样。
虽说优柔寡断做不得皇帝，但他没有为祁镇的百姓再寻找些生路，而是大手一挥直接宣布死刑，单是这一点就足够让纪芸白心生芥蒂。
谢景阳也是看出了五皇子这一点，才会在站队一事上有所犹豫。
他与纪芸白都不是嗜血好杀之人，相反很珍惜人命。
两方理念不合，一旦站队五皇子助他登上皇位，今后这也会成为新的导火索，惹来新帝新一轮的猜忌。
谢景阳很讨厌如今靖和帝的种种手段，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他眸光闪烁，“嗯”了一声，对纪芸白道，“我已经在暗中调查三皇子了。”
听出他立场的侧重，纪芸白坐起身，看着他的眼睛道，“放手去做吧。”
不管什么时候，她都无条件站在谢景阳这一边。
说完了正经事，谢景阳又想起在将军府门前听到的那一声“芸儿”，看向纪芸白的目光变得危险起来，“芸儿……”
他一开口，纪芸白就应激似的打了个寒战，“别那么叫我。”
谢景阳目光又变得幽怨，“他叫得，我却叫不得，夫人好生偏心。”
她到底哪里偏心了？
纪芸白真是有口莫辩，只能将墨清的话与他又转述了一遍。
听到墨清当时也在那个匪窝时，谢景阳眉头紧皱，还真让他给想起来了。
当时匪窝被端，他出来找纪芸白告别时却被谢老将军一把提溜上马，回京时后面的确有几辆马车跟着。
他当时问过祖父后面是什么人，祖父回答了什么他已经不记得了，脑海里只有祖父那双含着悲悯的眼睛。
仔细想来，墨清就是那年身为墨国质子入京，时间对得上，路线也对得上。
而墨清年纪还小，便作为战败国的质子只身远赴异国他乡，寄人篱下，也难怪当时祖父会是那样的眼神。
想到当年那个可怜的孩童，如今竟长成了计划着颠覆云国的狠辣少年，谢景阳自然同情不起来，甚至还嗤笑出声。
“还真是阴魂不散。”谢景阳语气嘲讽。
纪芸白也有些唏嘘，也不知那雷公寨当时是造了什么孽，偷来的孩子竟然一个比一个有背景。
虽明知纪芸白讨厌墨清，谢景阳却还是忍不住叮嘱，“他这人心思很深，能在质子院蛰伏多年，忍耐力过于常人，你还是莫要与他接触了，我怕他伤害你。”
“都听你的。”纪芸白看他对墨清严防死守的样子就觉得好笑，复又感慨道，“老乞丐去世后，就再没人叫过我芸儿……”
话还没说完，就被谢景阳故作凶狠地打断，“芸儿，芸儿，以后我都这样叫你如何，夫人？”
纪芸白只觉得脊背生风，在眼前男人被进一步激怒前赶紧把话说完，“除了老乞丐，我不想听任何人叫，尤其是墨清！”
谢景阳这才放过她，“这才对。”
翌日，废黜太子的圣旨颁布，朝野震惊。
之前几次太子犯错，大臣们纷纷弹劾，却都被靖和帝给压下，如今只谢景阳一人上奏，竟然就直接让靖和帝下定了决心废黜太子！
外行人都觉得是皇帝重视谢景阳，只有明眼人才能看出这是二人分崩离析的前兆。
废黜太子的事情太大，大到无人注意同一天内送到将军府的另外一道圣旨。
这道圣旨打了将军府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太监笑眯眯地看着谢景阳，掐着嗓子道，“王爷，接旨吧？”
谢景阳在纪芸白的注视下，高声道，“谢主隆恩。”
头磕在青石板上传来冰凉的触感，让纪芸白终于从方才的震惊中逐渐回过神。
皇上竟然将谢景阳封为云国唯一异姓王！
封号为“定远”，有彰显他赫赫战功之意。
谢家满门忠烈，就留下谢景阳一个独苗仍征战沙场，击退匈奴捍卫云国，封王的确不为过。可这圣旨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太子被废时来了。
这到底是安抚，还是……警告？
一直被谢景阳亲手从地上扶起来，她都还没琢磨出靖和帝的用意。
抬眸与谢景阳对视，纪芸白没看到半分凝重，他眼眸中只有无尽的平静，仿佛这道圣旨对他来说是意料之中的事。
“你……早就知道皇上会这么做了？”纪芸白问。
谢景阳轻笑出声，“我是武将，不是神棍，哪里算得到他会怎么做？”
被他这么一插科打诨，纪芸白也稍微放松下来一点，但看着那道明黄色的圣旨时，仍觉得十分扎眼。
“他此举何意？”纪芸白忽然看不懂了。
谢景阳眼神冰冷，“这不是给我看的，是给天下人看的。”
少年封王，天下独一份的殊荣，今后靖和帝无论做什么都会被今日这道圣旨给掩盖。
都封他为异姓王了，削弱兵权怎么了？
都封他为异姓王了，收走他的兵权怎么了？
……
明白靖和帝的用意后，纪芸白心口一紧，该来的果然来了。
她只是没想到靖和帝会做得这样绝情，竟然是想让谢景阳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纪芸白冰凉的指尖被他温热的手掌握住，她听见谢景阳安抚道，“有我在，别怕。”
一时间温度回升，纪芸白周身温度回升。
车到山前必有路，靖和帝想抽走谢家的兵权，也得先问问谢家军答不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