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对视,纪芸白愣在原地,她张了张嘴想说“怎么可能”,却猛地想起自己发不出声,便看着谢景阳摇摇头。
谢景阳没有因她的遗忘而急躁,抓着她的手柔声引导道,“你还记得我出门前问你记不记得小时候的事吗?”
看他如此认真,纪芸白也没有那么抗拒他的触碰,也想再听听他的解释,便顺着他的话回想。
的确有这回事。
看她没有再表现出强烈的抗拒,谢景阳才放下心继续道,“我被山匪关押的地方就在京城五十里之外的耀县旁的山上。”
耀县?纪芸白心头一跳,那里是她认祖归宗前住的地方,她在耀县下的一个小村子里待了许多年。
谢景阳的手紧了紧,“那座山叫下阳山。”
纪芸白蹙眉,心中微跳,世界上难道会有这么巧的事?
幼时她贪玩和村子里的孩童一起上山去玩,却被凶神恶煞的山匪给抓住……
时间太过久远,纪芸白许多记忆都模糊不清,但她清晰记得被放出来时,有许多侍卫围了下阳山。
老乞丐把她搂在怀里泣不成声,旁边还有村民说着什么,“白丫头真是命好啊,要不是有个大官的孙子也被抓了,哪能这么快救出来?”
大官的孙子……
纪芸白缓慢抬眼,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半蹲在自己面前的谢景阳,真的是他吗?
谢景阳握住她没受伤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芸白,你忘了我吗?”
“是……你?”纪芸白费力地发出两个音节,瞳孔骤缩。
谢景阳失笑,点头道,“对,是我。”
手背上传来他掌心的温热,纪芸白意识到有一种名为命运的无形手将他们两个时隔多年再次连接在一起,再也不分彼此。
眼前冷硬英俊的面庞逐渐与多年前那张稚嫩的脸重合,纪芸白眨眨眼,一滴泪流下。
原来去岁在侯府湖边,他早已认出自己了,而她还以为是初遇。
长久以来的温柔以待,都源自多年前的那场机缘巧合。
难怪当时在湖边她听到那句话觉得耳熟,竟是自己曾说过的。
误会解开,谢景阳也松了口气,他不想看到纪芸白不高兴。
可看到她落泪,他的心又提了起来。
“怎么还哭了?”谢景阳抬手轻抚她的脸,将泪水拭去,显得有些无措。
纪芸白说不出话来,看到他担忧的模样,想让他放心,便勾唇试图扯出一抹笑,可眼泪簌簌落下,这抹笑意看起来也显得越发勉强。
没有什么要娶进门的姑娘,他心悦之人只有自己,她是高兴的。流下的泪水也并非伤心,而是因为感动。
在她还没有变成纪家大小姐时,便有人惦念着自己,无关身份,只关灵魂。
“府医特意叮嘱过,你现在情绪不能太激动。”谢景阳一脸愧疚,“怪我当时话没有说清楚,才让你担心了,都是我的错,别哭了好不好,芸白?”
纪芸白抬手拿着手帕擦了擦眼泪,终于止住了眼泪,冲他点点头。
见她真的不再落泪,谢景阳才彻底松了口气,他看向门外道,“打盆水来。”
片刻后,盼春端着水盆进门,一直垂着头不敢去看纪芸白,显然还在因为她生气的事而担心。
芸白会发脾气,在谢景阳看来是件好事。不仅因为她是为了自己,更因为他觉得自己让芸白放心有底气,她才会敢发脾气。
以前的芸白唯诺不敢表露真实想法,凡事委曲求全,总让他心疼。
更何况敢发脾气,在外也不至于受委屈,即便有什么事,自己也能为她托底。他什么都不怕,只怕她难受。
谢景阳亲自打湿了手帕为她净面,纪芸白看他动作笨拙,便覆着他的手轻轻擦着脸,又安抚的弯了唇看他。
谢景阳的心软得一塌糊涂,他忍不住拥她入怀,轻叹道,“芸白,我总在庆幸有你在身边,只要想到家中有你在等我,心里总觉得幸福。”
擦过脸,纪芸白也感觉清爽许多,听到他直白的话,忍不住红了红脸。虽早已习惯谢景阳大方的表达,却总会下意识觉得害羞。
她同谢景阳也是一样,当初虽感恩多于爱意,可在日常相处中,他不知不觉间已成为她心中极重要的人了。
纪芸白认真的在他手掌上写字,动作轻柔坚定,“我爱你。”话毕她便在谢景阳脸颊边落下一吻。
谢景阳收起手,和纪芸白的手十指相握,另一只手抱着纪芸白缓缓收紧,像是要把她揉进怀里一般。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尚书房。
靖和帝坐在龙椅上,垂眸看向跪在面前空地上的太子,午后的阳光洒在他身上,让他看起来更如蝼蚁般渺小。
事实上,谢景阳弹劾他通敌叛国时,靖和帝的第一反应是不信。
太子是靖和帝亲眼看着长大,带在身边养着,才智虽不是所有皇子里最出众的,却有一颗怜悯之心。幼时其他皇子在池塘捞鱼,只有他心疼那小鱼不肯参与。
加上他是皇后所出,子凭母贵,后面自然而然便立他为储君。
看着摆在案头的所有证据,靖和帝怎么也想不到昔日温儒的太子,有朝一日竟为了一点恩怨,联合匈奴试图坑害云国子民!
靖和帝面色阴沉,抓起案头的折子扔在他面前,“你自己看看你做的好事!”
“父皇,儿臣……儿臣是被利用的!”太子一脸懊悔和惊惧,“是王固,他蛊惑了儿臣啊……”
他现在悔恨也来不及了。
“身为一国储君,你竟做出如此伤天害理之事,你让朕怎么信你?!”靖和帝胸膛剧烈起伏,显然气得不轻。
将太子痛骂一番后,靖和帝也发现了此事中的疑点。
大理寺卿调查的结果看起来都很合理,每一个环节证据都恰到好处,但正是因为过分巧合,才更让人怀疑。
以太子的才能手段,他根本没有将事情安排得这样滴水不漏的本事,一定有人佐助他,在每一个关键环节给了他便利。
王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