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襄的动作并不熟练，一勺下去没轻没重，直接将粥洒出来大半，还不小心溅到灾民的手背上。
灾民却顾及不上手背上的烫伤，一脸心疼地看着地上的米粥，对蒙襄怨道，“您小心一些，洒出来的都够一个三岁孩童一顿的口粮了。”
蒙襄本就不情愿做这种粗活，还要被一个衣不蔽体的贱民指责做得不好，怒气直冲天灵盖，握紧了勺柄，仿佛下一秒就会将勺子砸在灾民的脸上。
见那灾民走远，纪芸白方才开口道，“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蒙大小姐身居高位却也别忘了这世间还有人过得穷苦。三十万两银子的米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您还是小心些，切莫再浪费了。”
“啰嗦！”蒙襄被她说得面红耳赤，恼羞成怒道，“我再给你添一万两银子够不够！不就是洒了一些米，值得你这般抓着不放？”
此话一出，周围人的目光再一次集中在蒙襄身上，目光意味与上次截然不同。
这世上向来不患寡而患不均，有人忍饥挨饿，有人却张口便一万两银子，就算是麻木不仁的灾民，此刻也会觉得命运不公。
而蒙襄作为命运的“宠儿”，在此等不公面前炫耀，自然要先承受他们的怒火。
有银子送上门自然是好事，纪芸白含笑道，“蒙大小姐有如此善心自然再好不过，银子届时直接送去官府，账目明细在施粥过后会张贴，蒙大小姐也可以看看这一万两银子的去向。我先替百姓谢过蒙大小姐了。”
她说着，还福身给蒙襄行了个礼。
蒙襄难看的面色没有缓解，见她如此郑重，心中怪异的感觉越发强烈。
虽然这一万两银子对她来说不算什么，可为什么总有种被迫掏银子的感觉？
看着蒙襄再一次将粥洒出来，纪芸白知道预想的画面就要出现了，她借口告辞却并没有离开，而是站在不远处马车旁观望。
听不清蒙襄嘴巴一张一合在说什么，但可以肯定绝不是什么好听的话。
官府的人也来帮忙，便看到蒙襄抡起木勺，愤怒的将一勺粥直接泼在灾民脸上，灾民直接掀摊子和蒙襄大打出手的画面，当即将两波人分开，全部带回官府受审。
蒙襄从施粥到进官府，总共不超过一个时辰。
“让人去看看灾民的伤。”纪芸白叮嘱盼春，却并不打算去官府查看情况。
蒙襄先出手打人，此事官府自有判断，蒙大将军也会筹谋。再者说她也是苦主，哪有替施暴者说话的理。
如她所料，不过两个时辰，蒙大将军便大闹官府，发了好一通火，最后将爱女强行带走。
纪芸白彼时已然回府，听见这事还特意让盼春派了人去问蒙大将军，明天蒙襄是否还会去施粥。
在得到肯定答复后，纪芸白几乎能想象得到蒙襄会是什么样精彩的表情。
当天下午，蒙襄殴打灾民一事就在京中传得沸沸扬扬，大街小巷的人都在议论此事。
圣上体恤民情，重视灾民，这是天下皆知的事情。前有圣上夸纪芸白有善心，现在就有蒙襄公然殴打灾民的事，明眼人都知道这蒙家怕是要触犯龙怒了。
目的达成，纪芸白高兴，晚上还特意嘱咐厨房多做了一道菜来庆祝。
只是晚饭还未吃成，侯爷便传话让她过去。纪芸白虽不清楚侯爷所为何事，但心里多少有猜到几分。
此事她占理，更何况她也不怕蒙大将军。
纪芸白敛眸，抬手轻轻叩门，听到里头传来声音才推门而入。
“侯爷。”纪芸白福身。
“施粥一事，我已听说了。”侯爷停笔，看着纪芸白。
纪芸白一脸坦然，“侯爷可有什么要吩咐的？”这银子毕竟是他出的，就算提些要求，若是合理，她也愿意施行。
“听闻你与蒙大小姐多有龃龉。”侯爷停顿一下，看着纪芸白平静无波的表情，不由得有些窝火。
怎么这么不知天高地厚，什么样的人都敢惹！
比起蒙大将军，咸宁侯府在圣上眼里就跟一只蚂蚁一样微不足道。她若是将蒙大将军惹恼，咸宁侯府怎能护得住她？更何况若是真出了事，侯府又如何能独善其身。
侯爷轻咳一声，将话说完，“做人要宽容大度，没必要把事做绝。也要看看对方是不是你惹得起的，小心招致报复，身陷囹圄。”
侯爷自以为提醒得十分委婉，也是为她好，可在纪芸白听来，他这番警告着实刺耳。
自己手臂上的伤口未愈，他却未关心一句，只是高高在上地告诫她要宽容？
接连被蒙襄害了两次，每次都险些丧命，她如何能宽容？
纪芸白在心中冷笑，这便是她的家人，每次都能给她“惊喜”。
在她受了欺负后第一时间不是安抚和撑腰，反而是让她忍下来。
若今天是纪芳菲有如此境地，纪芸白不信他们会说出同样的话来。
“侯爷可知蒙襄对我做了什么。”纪芸白反问，质问般的看着他，心中冷笑，“罢了，侯爷日理万机，想来也没空去查。芸白明白您的意思了，先告退。”
侯爷被纪芸白的眼神盯得心虚，随即又有些恼火。他是有听说纪芸白与蒙大将军的女儿起了冲突，可伤也不重，他是在关心她，何至于这么咄咄逼人的问。
看着纪芸白的背影，侯爷不满的哼了一声，又想到她的话，许久的静默后还是安排人去查。
至少要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万一真出了事，也好想办法解决。
从书房出来，纪芸白的好心情也被搅了大半。倒也没有多失望，难过更是谈不上，她心里对他们早已没有了期待。
想到接下来要做的事，她吐了口浊气，打起了精神，后面还有好戏要看呢。
翌日，纪芸白快要中午时才出现在粥棚，看到蒙襄忙得满头大汗，虽然仍摆着张脸，却也乖乖的干着活。
看来昨天蒙襄一定挨了训斥，不然今天怎么会愿意出现在粥棚，还如此积极施粥？
不过恶名已经传了出去，一旦别人带着先入为主的印象，与她接触时无论她表现得多友好，别人都一定会对她心存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