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纪芸白带人提着补品登门探望湘陶公主。
经过上次齐姣姣一事,湘陶公主对纪芸白心生怨怼,这次也有意拿捏她,听下人禀报却也没有起身迎接,随口道,“就说本宫歇下了,让她在前厅候着。”
芝兰却犹豫道,“殿下,王爷对定远王妃拉拢之意明确,您这般……”
听出她的顾虑,湘陶公主不以为意道,“她性子浮躁,齐家一事做得太过,连累本宫在老五面前都矮了一头,该是时候挫挫她的锐气,让她好好反思反思才是。”
芝兰觉得湘陶公主此举不妥,却又碍于身份,不敢再质疑主子的决定,只好给一旁的婢女使眼色,让她照办。
前厅。
听到公主府下人告知湘陶公主歇下,纪芸白微微一笑,并不恼怒,反而善解人意道,“左右本王妃也闲来无事,在这里稍坐,待殿下醒了再见便是。”
婢女第一次见如此没有架子的王妃,不禁多看了两眼。
按理来说,纪芸白为定远王妃,一品诰命夫人,身份尊贵,就是晋王见了都该礼让三分,湘陶公主怎么也不该如此随意对待才是。
可偏偏王妃看起来非但没有一点不满,还心甘情愿地在此等候,甚至对下人都同样客气……
婢女不禁觉得湘陶公主此举有些过了。
回到后院,婢女将纪芸白的话复述给芝兰,便担心道,“姑姑,就这么让王妃在前厅干等着,会不会太失礼了?”
当然会。
芝兰知道湘陶公主没将纪芸白放在眼里,才会这样磋磨她,但在小丫鬟面前没必要说这么多。
“殿下稍后要用燕窝羹,你去知会厨房一声,我去前厅看看。”芝兰说完便往前厅走去。
见到芝兰,纪芸白并不意外,她知道这个跟了湘陶公主多年的大宫女一向十分有眼色。
“殿下昨日受了些风寒,今晨起时身子还不爽利,请了太医来诊脉又服了药这才有些好转。方才歇下,估计要半个时辰后才能醒来,王妃不如先回,待殿下恢复好了您再登门也不迟。”芝兰为纪芸白亲手斟茶,温声劝道。
“殿下没病。”纪芸白笑眯眯地看着芝兰,“芝兰姑娘不必多言,我心知肚明。”
芝兰闻言动作一顿,垂眸看着端坐在椅子上的纪芸白,见她也看着自己,方才确信刚才不是自己幻听了。
芝兰不过愣神一瞬,便回过神来,“王妃既然知道又何必……”
“你是想说,我身份不低,却宁愿在此伏低做小,是为了什么吧?”纪芸白端起茶盏,轻笑道,“芝兰姑娘为了什么,我便是为了什么。”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芝兰却一瞬间就听懂了。
她眼神立刻冷了下来,对纪芸白也不复方才的客气尊敬,“奴婢听不懂王妃在说什么,奴婢伺候殿下多年,主仆情谊深厚。”
“你故意强调主仆情谊,怕是你们之间恰恰缺少这个吧。”纪芸白毫不留情地拆穿她,“被跟了多年的主子亲手绝了与心上人厮守的念头,芝兰姑娘这些年心里不好受吧。”
内心的隐秘忽然被人提起,芝兰没有恼怒,反而有些恍惚。
她看着纪芸白,冷静问道,“看来王妃已经调查过奴婢了?倒是不知奴婢有什么本事,竟然让王妃如此大动干戈。”
“你当然值得我费心思。”纪芸白眼底带着浅浅的笑意,却并不会让人觉得冒犯,她继续扔出一记惊雷,“你知道当年驸马是怎么死的,那你可知他当年死前求了殿下什么?”
芝兰方才还严防死守的表情瞬间出现了一道裂缝,但也只有一瞬,她立刻摇头,语气笃定道,“不可能,驸马战死沙场,当时殿下人在城中,并未见到将军最后一面,王妃不必诓骗奴婢了,奴婢微不足道,帮不了王妃什么。”
“你既知晓驸马战死沙场,却忘了他出征前是谁骑马亲自送了他十里吗?”纪芸白淡定反问。
芝兰回想起当年的场景,一向不喜欢骑射的殿下竟破天荒地穿了身轻甲,亲自送驸马出城,而她不会骑马,那日便没有跟在身边伺候。
若是驸马在那时便同殿下说些什么,她的确是不清楚。
见芝兰神情恍惚,纪芸白便知自己的话起了作用,趁热打铁,继续道,“驸马求了殿下若是他能凯旋,便与殿下和离,请她恩准放你同他卸甲归田,再不踏入京城半步。”
芝兰心中有什么忽然崩塌了,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纪芸白,眼中瞬间盈满了泪水,摇着头道,“不可能,绝无此事!”
“你以为当年殿下拒绝驸马收你为通房后,驸马为什么没有再纳妾?殿下无所出是假,驸马钟情于你,想收你入房才是真。”纪芸白意味深长道,“他知晓殿下手段,便没再对你表现出过一点不同,否则你如何能在殿下身边安然伺候这么多年?”
芝兰疯狂摇头,手握成拳,指甲深深地抠进掌心,疼痛让她越发清醒地知道纪芸白说的都是真的。
驸马是什么样的人,她再清楚不过。他与湘陶公主成亲后,一直行事规矩,与湘陶公主也算相敬如宾,唯一出格的事便是私下问她,要不要跟了他。
在被湘陶公主阻拦后,他便再未提起此事,仍待湘陶公主如初。
那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已经不在了。
她以为当年之事是他一时兴起,但她却高兴了很多年,因为她早就芳心暗许,就算没能与他更亲密些,也为着能在他身边伺候而满足。
可她却现在才知道,那男人竟然也如她一般,对她情根深种。
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芝兰捂着嘴,抖动着肩膀,泣不成声。
纪芸白又道,“你在殿下身前伺候,应当知道驸马不只是战死那么简单吧?”
她当然知道,不然怎么会暗暗地怨怼湘陶公主这么多年?
见她不回答,纪芸白轻叹一声道,“可怜驸马无后,就算死有蹊跷,也无人替他报仇雪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