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是纳妾,六礼从简,日子也很快就定了下来,就在三个月后。
纳妾不同于娶妻,到时候纪芳菲过门时没有世子亲迎,也不能从正门进,只能是一顶小轿子由偏门抬进去,没有跨火盆拜天地的仪式,直接送到院子里等着世子圆房。
更重要的是名分,一日为妾,终生都要低人一等。纪芳菲为了这事已经发过几次脾气,屋里的东西砸碎了好几批,邹氏每天都去哄着,连咸宁侯也是愁容满面。
这事见不得光,虽然被三令五申不得传出,但多少都在高门贵族中流传开来。她性子本就骄纵高傲,被人在背后嘲讽讥笑了几番,更是恨纪芸白入骨。
纪君吾因着上次在花厅触怒侯爷,被侯爷勒令在院中禁足,倒是没再出去惹事。
这些都是纪芸白听盼春讲的。
小丫鬟像是个百事通一样,借着去厨房取膳食的功夫,把这些打听得明明白白。
“小姐,夫人这次分明就是迁怒于您!您看您膝盖都成什么样了!”盼春带着哭腔地给纪芸白揉着膝盖,小声替她抱不平。
跪祠堂三日,每日还叫嬷嬷来盯着不许偷懒。纪芸白吃不好睡不好,祠堂地面湿冷,连个地垫都不肯给,摆明是要折磨她。膝盖冰冷刺骨,身子也冻得哆嗦,但没人来打扰,还算清静。
侯府里的鸡飞狗跳仿佛都和她无关了。
刚用过饭,祠堂的门便被人.大力推开,翠环站在门口抬着下巴倨傲地道,“今日便要去广化侯府参加赏花宴,小姐叫奴婢过来提醒大小姐早些梳洗打扮,莫要丢了侯府的脸才是!”
“二小姐多虑了。”纪芸白跪在牌位前,余光都未分给翠环一个。
“那还请大小姐动作快些,莫耽误了时辰。”翠环阴阳怪气道,“若是大小姐不知穿戴什么,二小姐也有一些不要的衣裳首饰,可以施舍给大小姐。”
纪芸白微一抬手,盼春立刻扶她起身。她缓缓转身,目光沉沉地盯着翠环,“替我谢谢二小姐的美意,衣裳首饰就不必了。”
她不觉得纪芳菲有这么好心,反而担心是不是又有什么谋划。纪芳菲定不会乖乖嫁给世子,时间尚且宽裕,他们不会放过她的,说不定这次赏花会就是其中一环。
翠环轻哼一声,“那便静候大小姐亮相了。”纪芸白不想要,她还不想给呢,这么好的物件给了才叫便宜她了。
待翠环离开,盼春立刻担忧道,“小姐你跪了三日祠堂,膝盖正是难受时,如何能去赏花宴?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还能忍,扶我回去更衣。”这在浣衣局时对她来说不过是家常便饭,纪芸白尚且还能应付。现在她知道纪芳菲要对她下手,更不能在细微处落人口实。
一回落梅院,纪芸白便见正屋桌子上端正放置着几个红木托盘,托盘里正是那日祖母命人裁剪的新衣裳。
盼春比纪芸白还激动,小跑上去拿起衣裳对她笑道,“小姐快换上试试!原本还担心之前的衣服不合身,这下全都解决了!小姐一定会惊艳众人的!”
纪芸白纤细的手指轻轻搭在衣裳上,裁剪精细,布料名贵,点点滴滴都是祖母将她放在心尖上的疼惜。
只是现在纪芸白不想惊艳众人,也不能出任何风头,在这个风口浪尖上她只得低调行事,免得又成了纪芳菲等人的靶子。邹氏因着纪芳菲的婚事气还没消,若是此时她敢抢了纪芳菲的风头,回府后必定又要面临新一轮的腥风血雨。
“小姐快试试合不合身。”盼春拿起浮光锦制成的那套成衣,兴高采烈地催促。
罢了,就在屋子里试试吧。
纪芸白任由盼春帮她穿戴襦裙,心里也隐隐期待着。
“咦?”盼春帮她系后面的绑带时,发出疑惑的声音。
“怎么了?”纪芸白侧头问,浮起些许的不安。
“小姐,衣裳后面怎么有道口子啊?”盼春抱怨,“一定是绣娘的失误,白白浪费了这样好的料子!”
纪芸白有些心疼,但也没说什么,“试下其他的吧。”
然而连着换了两件,不同位置都有口子,而且切口整齐,一看就是用利器划破的。
纪芸白就是再迟钝,也看得出是有人故意动的手脚了。专门挑着她的新衣裳划破,到底是谁这般恶毒?
若是寻常衣物纪芸白并不会动怒,偏偏是祖母一番好心特意拿出名贵布料裁制的!
饶是纪芸白再隐忍,也忍不住生出怒意来,“盼春,去查,都有谁经手过这些衣裳。”
盼春也气得不轻,这分明就是在打纪芸白的脸,暗指大小姐不配穿合身的衣裳吗!
“放心小姐,奴婢一定给您查出来是谁干的!”盼春目光又落在衣裳上,“可是小姐,马车还在外面等着,您等下去参加赏花宴该穿哪件衣裳?”
衣裳破了自然是不能穿的,不然她定会沦为全京城贵女的笑柄。
可之前的衣裳全都是纪芳菲的旧衣,没有一件合身,且样式都已是去年的,穿出去岂不正好合了纪芳菲的意。
纪芸白蹙起眉,正想着如何将旧衣改一改,便听外面有人敲门。
盼春赶紧去开门,半晌却拎着个箱笼回来。
“小姐!小将.军那个叫青峰的小厮来送了东西,说是,说是让您亲启。”盼春费力地拎进来放在地上,一脸好奇地打量着,又碍于青峰的话而不敢贸然伸手。
亲启?
想来谢景阳也没有理由害自己,纪芸白上前将箱笼打开,却看见里面都是摆放规整的衣裙和首饰。
衣裳皆是温婉内敛的恬静颜色,珠宝式样简约大方,质地莹润,一看便知极为贵重。
“他有心了。”她轻声道,看得出来谢景阳知道自己不喜张扬,都是精挑细选过才送来的,她的心底涌起一丝暖意。
“小姐!”盼春高兴极了,“奴婢伺候您换上!”
侯府大门,纪芳菲坐在马车里,特意掀开帘子等着看纪芸白的笑话。
“放心吧小姐,奴婢都按您的意思办妥了,这次一定让她出丑!”翠环在一旁殷勤道。
“一个土包子也配同我一起出席赏花宴!”纪芳菲愤恨,片刻后又平静下来,“也好,就让京城贵女都看看,我这个姐姐到底是个什么草包!”
话音刚落,纪芸白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正慢慢朝着正门走来。
纪芳菲看着她身上恬淡素雅的浅紫色衣裙不由得皱眉,“翠环,我何时有那样一件旧衣了?”
翠环从她身后探出头,也跟着皱紧眉头,“奴婢也不记得小姐有过这件衣裳,难不成是她自己私下买的?”
“不可能,她哪来的银子?”纪芳菲想都不想就反驳。
纪芸白不知她们主仆这般复杂的心理活动,膝盖传来阵阵疼痛让她咬着牙才能正常走路,行至马车前,却被翠环故意挡住位置不让上去。
她掀起眼皮看过去,语气里带着施压,“让开。”
翠环在她的眼神里想到了那日的一巴掌,身体一僵,不由自主露了怯。
纪芳菲看她这般反应,在后面暗骂她没出息,又夹枪带棒道,“翠环,还不让开让姐姐进来?要是让姐姐受了风寒,姐姐再赏你一耳光,我也没法替你说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