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一听,便对那大汉道,“赌债是咸宁侯欠下的,让你们掌柜的去找咸宁侯讨债便是,来这毓秀斋做什么?”
大汉冷笑一声,“你这婆子莫要装傻充愣,毓秀斋掌柜的不是咸宁侯的女儿?父债女偿,天经地义!还钱!今日你们若是不拿出银子来,这生意也别想做了!”
看这大汉如此嚣张,纪芸白不禁微眯着眼,觉察出了几分端倪。
她这几日虽经常来铺子里打理,但并非每日都去同一间铺子。
今日这布铺也是她这个月第一次来,这几个大汉怎么这么巧,“恰好”就在她在场的时候过来讨债?
看来这肆乐坊坊主有几分手段。
前堂的嬷嬷态度和气但立场坚定,“几位爷,欠债还钱没错,可谁欠的谁还,咸宁侯欠下的,跟我们掌柜的可没有关系,您说是吧?”
“是什么是?”大汉没被嬷嬷绕进去,没好气地威胁道,“我告诉你,大爷我讨债十几年,从来没有收不上来的债!今日你们不出银子,我便砸了这铺子!明日若是不出,我便砸下一间!反正我们坊主……”
他话甚至还没说完,就被知夏抄起桌子上的茶盏,用茶水泼了个正着。
突生变故,将嬷嬷也给吓了一跳,大汉更是一愣。
待他反应过来后,一抹脸,将茶叶沫刮下,狠狠地“忒”了一声,瞪着眼珠子骂道,“你个丫头片子,敢拿茶水泼爷?今天倒要叫你看看爷的厉害!”说完,大汉便抄起家伙事朝着知夏打了过来。
嬷嬷“哎哟”一声上前,一把撞开大汉,那棍子堪堪擦着知夏的脸而过,场面一度十分凶险。
见大汉动手,盼春二话不说直接冲出去往官府跑。
那大汉被嬷嬷撞得一个趔趄差点扑倒在地上,还是身后的人眼疾手快扶住了他,才没让他摔个狗吃屎。
客人见状也不敢再看热闹,纷纷尖叫着跑了出去。
纪芸白注意到客人跑出去时,那伙壮汉并没有人去拦,看来肆乐坊也是全然不讲道理的地方,冤有头债有主,倒没有滥杀无辜。
大汉站稳身子后,怒不可遏地看向嬷嬷,“你个老婆子,还敢跟我动手?兄弟们,上!”
前堂的三个伙计纷纷抄起桌椅板凳准备跟他们拼了时,扶住大汉的男人却为难道,“大哥,坊主不是说要不到钱再砸铺子吗?”
大汉见他犹豫,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拖自己后腿,顿觉面上无光,狠狠地骂道,“你榆木脑袋?这死老婆子像是拿得出银子吗?给我砸!”
“哎哟喂,几位爷!这都是误会!我一个老婆子,头昏眼花的,没站稳才撞着了爷,爷莫要跟我计较了成吗?”嬷嬷好声好气地道。
大汉却不听她的解释,拿着棍棒就动手砸了起来。
这场面,纪芸白十分熟悉。
上次被砸,还是被褫夺封号前的平阳郡主干的。
纪芸白已经没了当时的紧张和不安,她面色平静,仿佛这群人砸的不是自己的铺子。
算算时间,距离盼春离开已经过去一炷香了,也该回来了。
在她抬眼时,官府的人已然进门,将大汉们的恶行抓了个正着。
“住手!”官兵呵斥道,“都住手!”
一见官府的人来了,大汉们纷纷停手,有胆子大的甚至还想跑,但都被官兵给按住。
纪芸白这才起身,从后堂走了出去。
“辛苦各位了。”她微笑着对官兵道,“这几位进来不由分说便开始打砸,应当是惯犯了,还请好好惩治一番。”
大汉没想到纪芸白现在才出来,瞬间明白过来这官兵是谁叫来的,当即剧烈挣扎起来,“纪芸白!还钱!”
“王妃名讳岂是你能直呼的?!”官兵得了纪芸白的好话,心中难免得意,做事也更加卖力,面向纪芸白时又变了脸色,“王妃放心,此人以下犯上,又公然破坏他人财物,下官一定将他带回京兆府,禀明京兆尹大人好生审问!”
“得了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纪芸白冲他颔首。
待官兵将人押走,纪芸白回头看着伙计们道,“收拾收拾继续营业吧。”
伙计立刻打扫起来。
纪芸白叫住卖力的知夏,让她到跟前来,问道,“你方才为何突然故意激怒那人?”
方才若不是她泼了那杯茶,可能这会儿嬷嬷还在和大汉扯皮,事情发展得也不会那么快。
知夏没有躲闪,老老实实答道,“奴婢看出他们来者不善,猜测应当是冲着纪掌柜您来的。若是让他们闹到您跟前,便一定会冒犯您。做下人的职责就是维护主子的脸面,您既然让奴婢在铺子里做活,奴婢便也得维护铺子的名声,总不能任由他们在这信口雌黄。”
纪芸白没想到她一个才半大的孩子,竟然心思如此灵敏,都能想到这一层,便又顺着她的话问道,“你怎么知道他们就是信口雌黄?”
“奴婢识字,看得出他那收据上的字迹涂抹过,想来应当是伪造的。”知夏跪在纪芸白面前道,“奴婢方才自作主张,请掌柜的责罚。”
看她这样,纪芸白皱了下眉头。
知夏方才做得很好,她本想着奖赏一番。但知夏却以退为进,跪下求责罚,这便引起她的些许在意。
以知夏的玲珑心思,不可能猜不到纪芸白究竟是会赏还是罚,此举无非也是以退为进。
这丫头也不知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才变成如今这般圆滑的行事风格。
“你先前在江南都做过什么?”纪芸白看着她的头顶问。
能在娘亲去世后,存下盘缠上路,想必也是做过工的。
“奴婢在花楼里替姐姐们跑腿,姐姐们大方,给了奴婢银子,奴婢才凑够了盘缠进京。”知夏垂着头,她敏锐地感知到纪芸白的变化,故而没再说多余的话,老老实实将过往讲出。
怪不得,混迹在花楼中,必然是学过待人接物。只是那里鱼目混杂,能生存便已是极不易。
纪芸白眉目舒展,反而有些心疼她,到底是才十一岁的孩子。
“起来吧,我今日不罚你,却也不赏你。日后回话时,该是什么便是什么。”纪芸白提点道,“我这里只要做得好,便不会受委屈,不必担心会像花楼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