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下人一五一十地将事情说了一遍后,侯爷也不禁皱起眉头。
他走进邹氏的寝房,看到她靠在软榻上一脸气愤的模样,问道,“今日之前,你没给芸白传过话?”
他还想着是不是邹氏又惹了纪芸白不快。
邹氏冷笑一声,“我传话给她作甚?你和君吾亲自去谢家都被请出来了,我又怎么会自取其辱给她传话?”
既然不是邹氏惹了她,那便是她不想见邹氏。
生病了闭门谢客不是什么奇怪的做派,但将亲娘拒之门外就不得不让人多想了。
侯爷的第一反应和邹氏一模一样,都觉得是纪芸白故意不见邹氏的说辞罢了。
“可能是咱们之前做的事伤了芸白的心。”侯爷叹口气,反映没有邹氏那样激烈,“此事是咱们欠芸白的,要想修复关系谈何容易?你再耐心些,君吾的官职还没定下来,若是景阳肯出力,君吾以后的路也好走一些。”
“君吾想要借她这个妹妹的光还真是不容易。”邹氏面色古怪地讽刺道。
侯爷看她这幅样子,耐心逐渐流失,语气也生硬许多,“若不是你当初一味偏心那个野种,芸白又怎么会记恨咱们?”
“侯爷,当初芸白劝你将芳菲逐出族谱时,是你没同意,还亲自拿了人参银票亲自送去王府讨好,现在反倒说我偏心?”邹氏被侯爷气笑,红着眼反问。
侯爷见她这般言语,眼中闪过一抹厌恶,却又平静下来,“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你就算再不喜她,为了君吾也得忍忍!”
见邹氏还冷着脸,侯爷也不想跟她再多说,留下一句“你再好好想想”便转身出了门。
一睁眼,邹氏都辗转难眠,她甚至想到了十几年前生产的那个夜晚。
她是听到了那一声微弱的啼哭的,声音小小的,惹人怜爱。她想着想着忍不住落泪,若是当初孩子没有被换,芸白也是会被她宠着长大的。
明明她眉眼与自己最为相似,若是锦衣玉食地长到现在,一定和自己最为亲近。
可是,可是……
泪水打湿枕头,邹氏抬手抹了把眼泪,最终还是泣不成声。
她后悔啊,后悔为了一个养不熟的白眼狼而将自己的亲生骨肉冷落。这十几年造成的隔阂不是一星半点,她现在想修补都不知道从何下手。
思及此处,她眼泪越发汹涌。
第二天一早,邹氏顶着核桃一样的双眼起床,用饭时也只夹了两筷子便草草下桌。
她心烦意乱地去福寿轩给纪老夫人请安,一进门就闻到了中药的味道,有些心不在焉地问秋菊道,“娘怎么又在吃药?”
“回夫人的话,老祖宗前夜又受了风寒。”秋菊道。
邹氏拧眉,“娘病了怎么也不去知会我和侯爷一声?”
不等秋菊回答,就听纪老夫人的声音从房间里面传来,“是我不让他们说的。”
邹氏走进门,福身行礼后,看着纪老夫人不赞同地道,“娘,福寿轩离我那又不远,就让下人去知会一声,我便过来了。您受了风寒都不让我们知晓,让外人看了去,岂不是说我和侯爷不孝?”
“一点小病,兴师动众地作甚?”纪老夫人抬眸看她一眼,语气不咸不淡。
这两年的事让她对这个儿媳妇的态度越来越冷淡,邹氏能感觉得到,关心了两句她的病症,便也没主动提起昨日的事。
她不提不代表纪老夫人不知道,“听说你昨个儿去了芸白那?”
邹氏面带郁色,被纪老夫人问起,又得打起精神回话,“是。”
“没见着芸白?”纪老夫人明知故问。
邹氏点点头,心头有些酸涩,却还硬撑着道,“芸白病了,闭门谢客。”
纪老夫人没有说什么,端起茶盏喝了口越前龙井。这是前几日良平送来的茶叶,说是纪芸白派了商队去江南采购的,特意让她先尝的。
茶香醇厚,是不可多得的好茶。
邹氏还等着她的下文,见她慢条斯理地喝起了茶,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忽然情绪上涌,不过刹那就红了眼眶,有些哽咽地问道,“娘,从前的事,是我忽略了芸白的感受,可她怎么就不能体谅体谅我呢?我十月怀胎生下她,还差点大出血,简直是从鬼门关捡回了一条命……”
她抬头,将眼泪忍回去一点,继续道,“我以为芳菲是我的孩子,自然对她倾注全部心血,这有何不妥?”
“若是芸白一辈子都没有认祖归宗,当然没有不妥。”纪老夫人看着她,目光平静,“可是芸白回来了,你还那般做派,那便是不妥。如今芸白对你不亲,你也没什么好埋怨的,路是你自己选的,你自食其果。”
“自食其果。”邹氏讷讷着重复,心里被纪老夫人的直白戳出一个血淋淋的洞,痛不欲生,“竟是我自食其果……”
“你若是不甘,曾经如何对待纪芳菲的,那就怎么对待芸白。”纪老夫人道。
从福寿轩跌跌撞撞地出来,邹氏失魂落魄的,一直走到院子门口,才从纪老夫人的忠告里品出点别的意思。
“娘是不是在暗示我,只要像从前对待芳菲那样对待芸白,她就会原谅我?”邹氏垂眸自言自语。
下人没听清,“夫人,您说什么?”
邹氏看她一眼,又恢复了平日里的端庄,“带上昨天的东西,备车马,我要再去一次将军府。”
到了将军府门口,门房下人还是和昨天一样的说辞。
邹氏却没有动怒,她认为这是纪芸白给她设下的考验,为了修补母女亲情,纪芸白的这点情绪她还能受得住。
她温声道,“既然芸白不愿见我,那就将东西留下,你转告她,明日我还会过来。”
门房有些头疼,“侯夫人,等我们夫人痊愈了自然会去侯府见您,您这几日还是不用……”
邹氏打断他的话,语气坚定,“今日她不见我,我便明日来,明日不见,我就后日来。今日起,我日日都会来,她什么时候肯见我,我便什么时候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