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芸白有些意外,没想到这还有自己的事。
在她看来,此事关系重大,她不曾涉政,对此并没有经验,一时还有些忐忑。
她疑惑道,“还请三殿下明示。”
……
三日后即将下朝时,位于皇宫门外的五十年没有过动静的登闻鼓,忽然被敲响。
声音震动,传播极远。
金銮殿的文武百官与靖和帝同时听闻,正在上奏请皇帝理会江南暴雨的内阁大学士被打断,朝堂之上忽然死一般的沉寂。
还是靖和帝先反应过来,他将锦衣卫叫了过来,“看看是何人在击鼓鸣冤。”
自云朝建立之初,受过百姓恩惠的高祖皇帝为了回报子民,便效仿前人在皇宫门前设置了登闻鼓,方便有冤屈却被压下的百姓直诉至皇帝面前。
开始这登闻鼓的确很有作用,太祖皇帝勤政爱民,但凡有击鼓鸣冤的,无论事情大小全都亲自审理,十分公正。
尝到了甜头的百姓纷纷击鼓鸣冤,两年内太祖皇帝审理鸡毛蒜皮小事多达五百起,导致大事反而被疏漏,自己也被累得不久于人世。
高祖皇帝继位以后完善了登闻鼓制度,规定了特殊时间内才可以击鼓鸣冤,以及击鼓鸣冤状告的对象也必须是从三品以上官职,否则无论责任在谁,击鼓之人都要忍受三十大板。
此令一下,登闻鼓被敲响的次数锐减,久而久之,人们便也忘了还有登闻鼓这一事了。
靖和帝思绪回笼,没想到在位时还能见到登闻鼓被敲响,他有些跃跃欲试。
因着谢蒙之争处理时夹带私货,民间不满声音许多,仗着太平盛世,胆子大的都敢诟病到他头上,他明君形象有所减损。
而此事正是他挽回形象的好机会。
若是处理得当,史书中也会有这么一笔,后人看了也会说他是明君吧。
思及此处,靖和帝越发期待。
一个瘦弱身姿逆着光出现在金銮殿门外时,靖和帝微微眯起眼睛。
击鼓之人竟是个妇人?
随着身影越来越近,朝堂上的议论声也越来越大,靖和帝方才的期待被浇灭,反而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直到他看清堂下之人——纪芸白?!
靖和帝看她面色憔悴脊背却依旧笔挺的模样,就觉得有些头疼。
这风骨跟谢景阳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因着谢景阳的缘故,他开口时语气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
“堂下何人,有何冤屈?”靖和帝问道。
纪芸白却浑然不觉似的,直接跪在地上,叩首道,“臣妇定远王之妻纪芸白,拜见陛下,吾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缩在袖子里的手握成拳头,仿佛这样做就能控制住不自觉颤抖的指尖。
“臣妇要状告豫国公仗势欺人,大行倾轧之事,劫取臣妇商铺货物倒卖侵吞三十万两银子一事!”纪芸白的声音里带着点颤抖,却仍旧响亮,整个金銮殿都回荡着。
竟然是豫国公?这倒是出乎靖和帝预料,文武百官更是神色各异。有看好戏的,也有故作淡定的。
户部尚书见钱眼开,直接开口问道,“王妃,你证据呢?”
纪芸白从袖子里拿出账本和两份证言,“臣妇在垚城时便发扬疆绣,并销往江南,起初一切如常。而臣妇回京后的三个月里,疏于管理,半个月前才恍然发觉并未见到疆绣利润进账,经过调查才知是货物被劫。”
“而劫取货物之人便是豫国公的人,疆绣也在其名下商铺售卖,生意兴隆,进账颇丰,初步预计至少三十万。”
“此事告到京兆尹处即可,何必动用登闻鼓?”内阁大学士有意发难,“王妃可知击鼓不合条件该受何等刑罚?”
纪芸白神色严肃,“杖三十。”
“京兆尹大人,可听见了?”内阁大学士忽然点名。
京兆尹赶紧道,“启禀陛下,此事臣并不知情。”
内阁大学士抓住机会,“绕过直属官吏而登闻鼓,已是不合规矩。既如此,那便开始行刑吧。”
“且慢。”礼部尚书沈自山出列,反驳道,“不是没有过这样的先例,太祖皇帝处理的方式是只要有充分理由仍可登闻鼓,罗大人急着动用刑罚,有失偏颇。”
内阁大学士罗大人闻言,面色不悦,“沈大人觉得她像是有充分理由的样子么?”
“罗大人,我有一事不解。”三皇子回头,看向罗大人,唇角带着点弧度,但仔细看却发现他眼神冰冷,毫无笑意,“朝臣断案,什么时候起不看证据只凭眼力了?”
他的问题过于尖锐,针对性太明显,罗大人当即被怼得说不出话。
眼看着底下又要吵起来,靖和帝有些烦躁地出面主持大局,“纪氏,你继续说。”
“臣妇的确有合理理由。”纪芸白垂眸,仿佛方才的纷争与她无关,不卑不亢道,“陛下已经将彻查豫国公一事交由五殿下直理,不必与他人协作,京兆尹大人亦无权过问,臣妇就是诉至京兆府也会被推诿。”
“你既然知道此事由五殿下处理,那怎么不直接诉至五殿下处?”内阁大学士咄咄逼人地追问。
纪芸白面色不改,“臣妇怕此事告到五殿下面前,也会被压下!因为五殿下中饱私囊,监守自盗至少五十万两银子!臣妇的三十万两填不满五殿下的欲望!”
此话一出,朝堂上再次爆发议论声。
靖和帝心一沉,看向五皇子,“可有此事?”
让文武百官惊掉下巴的是,五皇子没有反驳,竟然直接跪下痛快承认道,“回陛下的话,定远王妃句句属实,儿臣的确拿了银子。”
方才还等着看纪芸白被打板子的内阁大学士嘴巴张了张,被这反转惊得说不出话。
“你监守自盗,该当何罪!”靖和帝一拍桌子,狠狠质问。
五皇子跪在纪芸白旁边,两人都跪得笔直,带着罪臣不该有的坚持。
“儿臣无罪,事出有因。”五皇子俯身叩拜,“还请陛下容许儿臣娓娓道来。”
霍德业忽然眉心一跳,不知为何有种事情脱离掌控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