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都这样说,青云做奴才的就算心里觉得不妥,也不会在嘴上说出来。
在他应声后,纪芸白又道,“此事不提,但还是要知会周大人一声,该盘查进城百姓了,别让时疫扩散进来。”
接下来的三日,纪芸白都未见到谢景阳,青峰回来过一次,交代了谢景阳要宿在洛城的消息后便又匆匆离开。
纪芸白虽惦记,却也知道这样最稳妥,否则总是两城往返,太过波折,人也疲累,就近宿在洛城还能将精力用在治理时疫上。
她白天打理铺子,晚上缝制成衣打发时间,免得闲下来就会回想那个可怕的梦。
五皇子带兵出城三日,便解决了河州州府勾结山匪为害一方之事。毕竟雷公寨大势已去,河州州府装傻也掩盖不了事实,兵临城下为了一家老小,他只好伏法。
因着祁镇感染时疫的人数突增,五皇子心系百姓,只在垚城歇息一日便马不停蹄地赶去祁镇。
纪芸白听着祁镇不断传回的消息,心情也跟着郁闷。
难道时疫就无药可医?
纪芸白想得入迷,手中的绣花针落下时偏移,直接扎破了指尖,她疼得指尖一抖,垂眸就看到了血珠。
她看着那一抹深红,心头涌上极其浓烈的不安,仿佛有什么事情正在不受控制地发生。
两个时辰后,一匹快马闯进院子,青峰下马后跪在急着出门的纪芸白面前,双眼通红道,“夫人,将军他染上了时疫。”
仿佛脑中有一根弦忽然崩断,整个世界都失去了声音,纪芸白看着青峰嘴巴一张一合,却什么都没听见。
见纪芸白面色发白,盼春急得赶紧晃了晃她的手臂,“小姐!”
纪芸白猛地回过神来,踉跄着上前,不顾青峰身上散发的腐臭味,哽咽着问,“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夫人,将军他昨晚突发高热,还以为是寻常风寒,用了药后,今日晨起时,将军仍旧精神不济,还是奴才在给将军更衣时,才发现将军后背上已然起了大片红疹。”青峰的话说得艰难,“太医已经确认,将军是感染了时疫。”
“他现在人在哪?”纪芸白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看着青峰问道。
“将军吩咐,夫人您在垚城等候,不用……”
“他人在哪?!”纪芸白厉声打断青峰,语气发狠地问道。话音刚落,一滴泪便从眼角不受控制的滑落。
“祁镇。”青峰从没见过纪芸白这一面,就是当初在军营见她送粮时,人也是温柔端庄的,而不是面前这……与将军别无二致的神情。
她眼神中透露出的威严与谢景阳如出一辙,让他下意识地遵从。
纪芸白抬手擦掉眼角的湿润,对盼春道,“备车马!”
“小姐……”盼春还想劝,被纪芸白看了一眼后不敢多话,立即去了前院张罗。
两个时辰的颠簸,纪芸白终于抵达祁镇,夜色笼罩着这个小地方,尸体的腐臭味无孔不入地钻进她鼻子里,令人作呕。
然而纪芸白面不改色,提着一口气,跟在青峰身后走进祁镇边缘的一户人家。
门口有侍卫把守,看来这里只有谢景阳一个人在住。
纪芸白不觉得这是什么好待遇,反而心头沉甸甸的,看来不存在误诊的可能。
纪芸白眸光暗了暗,提起裙角走进主屋。
持续不退的高热让谢景阳意识昏沉,后背传来的痒意让他感到一阵阵钻心的折磨,即便意志力强大也很难抵抗,恨不得将皮肤抓破才能缓解。
迷蒙中看到纪芸白的脸时,他还以为是出现了幻觉,低声问道,“你来了?”
纪芸白握住他的手,“嗯,来了。”
谢景阳费力地睁开眼睛看着纪芸白,感受着掌心的温热柔软,确认自己的确不是在做梦,纪芸白就坐在床榻边,他勾起唇角,有些无奈道,“我该知道的,只要你想来,没人能劝得住你。”
“我在你眼里就是这么固执的人?”纪芸白失笑。
“嗯,只为了我固执。”谢景阳将她的手背贴在脸上。
看他展现出的依赖,纪芸白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却还是没忍住落泪,带着哭腔问,“几天不见,怎么就把自己搞成这样了?”
“没办法。”谢景阳有些自责,平日里绝对说不出的话在这一刻都有了倾诉的冲动,“试了所有药材,都治不了。他们死了,我救不了他们。”
纪芸白听着这词不达意的话,却真切地感受到了他的无助,鼻子一酸,眼泪落得越发汹涌,她轻轻抚摸着他的面庞,看着他的眉眼,“不会的,一定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的……”
谢景阳摇摇头,“都试过了,你给的药材也都用过了,毫无起色。芸白啊,一会儿就让青峰送你回京吧,这里……”
意识到他要说什么,纪芸白先一步伸出手指抵住他的唇,赌气般地加重语气道,“我说有办法就一定有办法!”
……
待谢景阳睡着,纪芸白坐在床榻边良久才终于整理好心情,擦干了泪水走出房间,看着台阶下的青峰问道,“五皇子在哪?”
“在里长家。”青峰看她红肿的眼睛就知道她一定狠狠哭过,恍然想起夫人也是一个柔弱的女眷。
见过她筹粮送粮,与太子周旋的壮举后,便将她当成除了将军以外的第二个主心骨,都快忘了她也是个才十几岁的少女。
与她交好的同龄女眷都还在京中锦衣玉食,她却已经逆着风沙来了整个西疆最危险的地方。
看见纪芸白,五皇子有些意外道,“谢夫人,你怎么来了?”
“五殿下,景阳病了,我来是想问问接下来殿下是如何打算的。”纪芸白看着五殿下,不卑不亢地问道。
五皇子虽诧异,却也知道谢景阳多珍重面前的女子,他只犹豫了片刻,就道,“祁镇,留不得了。”
只六个字,却如同当头一棒,让纪芸白眼前一阵眩晕。
她扶着桌边硬是稳住身形,问道,“五殿下,我想问……这是谁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