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芸白握着筷子的指尖不禁有些颤抖。
里间传来窸窸窣窣的更衣声,纪芸白将筷子放下,轻声道,“劳烦公公跑这一趟,盼春,看座。”
那太监赶紧摆摆手,道,“谢过将军夫人的美意,坐就不坐了,陛下还在御书房等着小将军呢,小的这就走了。”
盼春在纪芸白身边这么久,为人处世也学了几成,纪芸白一个眼神过来她就知道如何做,立刻拿了个荷包塞进太监手里,嘴甜道,“请公公喝杯茶。”
太监掂量了一下手中荷包的分量,沉甸甸的。
没想到小将军的夫人出手还挺大方,他看了纪芸白一眼,态度也越发恭敬,“多谢夫人了。”
话音刚落,谢景阳已然换上官服从里间走出来,出门前对纪芸白愧疚道,“不用等我,你先用饭。”
“慢行。”纪芸白起身送他出门,一直到马车拐过街角,她才收回视线。
“陛下明知将军才成亲第二日,怎么还这么急地将将军传召入宫呢?”盼春疑惑。
纪芸白蹙眉,愁绪涌上心头。
这么急,恐怕又是前方战事吃紧。若是如之前祖母说得一般,皇上派他去西疆镇守,又该如何?
纪芸白只犹豫了一瞬就做好了决定,他去哪,自己就去哪。她受不了一个人在京中苦苦等待的日子,更受不了靠一纸家书来确认他安危的日子。
纪芸白的手握紧,对盼春道,“将账本拿来,清点一下我的全部资产。”
“小姐,这是要……”盼春不解。
“先做准备。”纪芸白目光坚定。
如果真下了圣旨,那她就随时变卖资产同谢景阳西行。
谢景阳这一走,直到深夜才回来。才将她娶进来第二日就让扔她一人在家,还没能陪她用完早膳,谢景阳觉得对不住她,回府时想着去赔罪,一进门又犹豫起来。
夜已深了,她应该歇下了。谢景阳怕吵着她休息,又想去看看她,站在垂花门前一时不知是走是留。
“将军可是想去照月轩?”青峰上前问道。
谢景阳思忖过后颔首,抬步朝着照月轩走去。就看一眼,若是熄了灯,他就不进去了。
然而到了照月轩前头一看,里面灯火通明,谢景阳不过刚出现在院门口,就听见盼春在里面激动道,“小姐,将军回来了!”
他推开院门走进去,刚好纪芸白从寝房快步走出,四目相对,他将她眼中的急切看得分明。
谢景阳上前无比自然地握住她的双手,问道,“怎么还没歇下?”
纪芸白摸到他指尖微凉,赶紧将人引进屋内,看他坐下又亲手倒了热茶才问道,“晚上可用膳了?”
过了一个年,西疆匈奴再次蠢蠢欲动,知晓谢景阳回了京城便预谋再次进犯。冬日严寒,牛羊没有草吃,匈奴粮草也即将告罄,此时已然是穷途末路了。
云国的探子发现匈奴境内正在集结大批人马去边境,像是要背水一战。皇上接到消息后便也顾不上谢景阳是不是还在休沐,直接将他和蒙大将军一同传召进宫,还有其他武将,一起商议到深夜,只晌午时简单用了点。
方才回来时还不觉得饿,现在被她问起却突然觉得有些难挨了。
谢景阳看见她眼底的疲惫,便摇摇头道,“一会儿我去前院再随便用些……”
见他没有用饭,纪芸白赶忙对盼春道,“去吧。”
谢景阳疑惑,纪芸白解释道,“你未回来前便吩咐厨房炖了紫参野鸡汤,这会儿还在厨房煨着,刚好取来趁热用些,暖暖身子。”
最平常不过的话,此刻却让谢景阳心软得一塌糊涂。
原来有人等待有人细致入微地关心,竟然是这样美好的事。
谢景阳看向她的目光盛满了温柔,“下次再有这种情况,不必等了,你身子虚弱,归一大师叮嘱过要好生修养。”
到底是更心疼她。
纪芸白却道,“不妨事。”夫君做的是保家卫国的大事,她无法在战场上随他冲锋陷阵,便只能做些小事让自己心安。
今日之事也让她更加坚定了要随谢景阳一同去西疆的想法。
不过是进宫一日未归,她的心便焦灼不已,若是出征几月几年不归……
她无法想象每日活在担心中是什么感觉。
除了紫参野鸡汤,厨房还做了些其他的菜式,此刻摆在桌子上看起来不输白日里的丰盛。
纪芸白坐在一旁为他布菜,轻声叮嘱道,“慢些,这汤有点烫。”
一碗鲜香浓郁的野鸡汤喝下去,谢景阳感觉一天的疲惫仿佛都消散了。
他向来不喜这个时辰用膳,今日似乎有纪芸白陪着的缘故,他食欲大开,不知不觉竟然也用了不少。
见他吃得差不多,纪芸白才小心问起白日的事,“今日皇上召你入宫……可是要出征了?”
军事动向从来都是机密,纪芸白知道自己不该问,但她就是想从谢景阳口中听到点风声,好有个心理准备。
听出她语气里的谨慎,谢景阳笑道,“此事不能外传,但你是我夫人,告诉你也无妨。”
他清楚纪芸白的脾气秉性,不是拎不清的人。
“西疆的确有异动,但皇上还没决定好派我和蒙大将军谁去。”谢景阳看见她眼底的不安,安抚道,“放心,匈奴不是我的对手,就算去了,我也会速战速决,不会让你一个人留在京城太久。”
好不容易把人娶进门,他又怎么舍得离她而去?
纪芸白略一思忖便直言道,“若真派你出征,那我便随你去。”
“不可。”谢景阳想也不想便拒绝道,“西疆危机四伏,你绝不能去。”
纪芸白知晓行军打仗是绝对不能带上女人的,这在云国军令中也是重罪,故而她早就想好了去处,“我不随你去营地,只在附近的城镇里等你。”
“那也不行。”谢景阳方才的温柔尽数收起,表情严峻,却又舍不得对她语气太严肃。
云国边境的城池里民风比不上京城的十分之一,常年打仗导致百姓民不聊生,难民聚众的地方自然治安也极差,他无法想象纪芸白身处其中又要受多少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