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未见莫氏，上次还是在她成亲当日，细细数来已经过去大半年了。
谢景阳开门立府，不与谢家其他长辈住在一处，来往得也少，逢年过节倒是一直备礼从未差过礼数。
她嫁过来之后，也延续着之前的做法，也算是给谢家族中全了脸面。
可这节骨眼上，莫氏递了帖子来，要到王府一起用家宴，纪芸白还真有些摸不着头脑。
谢景阳为着朝事烦恼，纪芸白不想拿这些琐事去烦他，便将松月叫了过来。
“之前一直是你在管家，你看看这帖子，觉得莫氏是何用意？”纪芸白问道。
松月接过一看，心中了然，对纪芸白道，“莫夫人性子敦厚，待王爷也亲近，知晓王爷爱清静，从未主动上门打搅过，连家宴也只是差人送来帖子后便不再多问。”
纪芸白听出了他的意思，看来这也就是例行公事，但还是不确定地问道，“如今王爷已经成家，仍旧照旧？”
“王爷吩咐过，一切如旧。”松月道。
纪芸白这才松了口气，她不喜热闹场合，更无心应付谢家族中长辈。
谢景阳的爹娘和祖父全都命丧于西疆，剩余长辈皆为旁系，若是见面也都是些浮于表面的客气，纪芸白不愿逢场作戏，只想同祖母还有谢景阳好好用顿家宴。
然而连这家宴也没能用上，谢景阳回府时，她才知晓靖和帝临时起意，让众多大臣携家眷明日一同入宫。
纪老夫人年事已高，不便入宫，纪芸白不想她一人孤零零地过中秋，便做主将邹氏与纪君吾接了过来。
咸宁侯整日不见人影，他没吵着要来，正合纪芸白心意，也免得他在纪老夫人面前又说些什么不该说的。
中秋当日，邹氏与纪君吾进门时，纪芸白刚换好吉服准备入宫。
吉服十分厚重，穿在身上什么都不做便已一身热汗。
纪芸白的脸透着红晕，缓慢地走到前院，在花厅里见到了正在喝茶的邹氏与纪君吾。
她虽不愿与他们二人开口，但此刻却需他们陪在纪老夫人身边解闷，难得主动缓和了几分面色，“一切都已准备妥当，你们只需陪祖母用饭即刻，有什么需要同松月吩咐。”
“好。”纪君吾起身，看着身着吉服，端庄大气的纪芸白，神色有些复杂，按理他该给纪芸白行礼唤一声王妃的。
纪芸白懒得分析纪君吾在想什么，临走前提醒道，“纪芳菲的事别在祖母面前提起，她老人家身子不好，该静养。”
这话是提醒也是警告，纪君吾听得出来，知晓她只对纪老夫人的事上心，便也没有计较，顺从道，“知道了，你入宫一切小心。”
等纪芸白随谢景阳离开，花厅彻底空了下来，一直未开口的邹氏不禁蹙眉，多愁善感地道，“芳菲苦命啊，如今人去了，连提都不能提。”
纪君吾闻言，眼神严肃地看着邹氏问道，“娘，你疯魔了不成？”
邹氏早在咸宁侯入宫认尸那日，就知道纪芳菲出了事，她这几日午夜梦回想起的都是纪芳菲与她亲密的画面。
抛开其他不谈，她的确只有在纪芳菲身上，才真切感受到了自己身为一个母亲该有的感觉。
“到底是养育一场，我……”邹氏想为自己辩解，若被纪君吾冷冷打断。
“娘，你这副模样要是让芸白看见了该做何想？”纪君吾看着邹氏泫然欲泣的样子，眼中甚至带上了几分反感，“纪芳菲做过的事该天打雷劈，如今她人死了，皇上也没有再追究，该是庆幸才是，您怎么如此拎不清，竟还替她觉得惋惜？”
“您就不怕传到皇上耳朵里，以为您与纪芳菲有勾结，再将侯府拉下水吗？”
邹氏被他这番近乎冷漠的话而说得瞠目结舌，她嘴巴张了张，无力地道，“君吾，你怎么能这样说我……”
“儿子只是在阐述事实，纪芳菲对芸白多次下手，也是您当年一手纵容出来的结果。若是您还在为她的死伤心，今后也别再抱怨芸白对您不亲，毕竟都是您自找的。”
纪君吾一番冷言冷语说完，心里十分畅快，他早就见不得邹氏对纪芳菲念念不忘了。
一个作恶多端的假千金到底有什么好值得怀念的？
想起曾经被纪芳菲利用着对纪芸白做过的蠢事，纪君吾都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以示忏悔，邹氏却不觉得愧疚吗？
被纪君吾快人快语地讥讽后，邹氏才猛然意识到自己这几天都做了什么。
她赶紧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忍着心中的难过，对纪君吾道，“此事是娘欠考虑了。”
“有为纪芳菲落泪的心思，您还不如放在补偿芸白身上，别整天念着个死人，晦气至极！”纪君吾说完，也不愿与邹氏同处一室，出门去了纪老夫人的院子。
看着纪君吾大步流星离开的背影，邹氏一时感伤，眼泪又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到底是哪里出错了，怎么如今女儿不亲，儿子不近的？
纪君吾不近人情的话到底是对邹氏起了作用，她想到曾经纪芸白受过的苦，越发内疚。
该是锦衣玉食的她，却受尽磋磨，前几日侯爷入宫后回来提起冷宫里十分破败，纪芳菲穿着破烂，甚至死前精神都不大好了。
冷宫尚且如此，那浣衣局还不如冷宫，纪芸白到底是怎么咬着牙挺过来的？
邹氏的心一阵一阵钝钝得疼，她抬手捂着胸口，愧疚难当，可她已经不知该如何弥补了。
她已经不求同纪芸白重修旧好，只求纪芸白今后的日子能顺风顺水，这样她心中的内疚也能减轻些。
午门。
纪芸白躲开谢景阳伸到面前的手，冷着脸下了马车，而后径直迈进宫门，像是不认识他一样。
谢景阳面若冰霜地跟了上去，却始终与她隔着一臂的距离，也像是不愿与对方有过多的接触一般。
两人疏离的模样被其他大臣和家眷都看在眼里，有关二人“不合”的传闻更是再一次得到证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