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老夫人歇了不到半个时辰便醒来，见纪芸白与谢景阳一前一后进门，眼角浮现笑意，“景阳来了？”
“祖母，我来给您请安。听芸白说您病了，却今日才腾出时间前来探望，着实怠慢，还请祖母恕罪。”谢景阳躬身行礼道。
“都是自家人，不讲究那些虚礼，来了便好。秋菊，看茶。”纪老夫人笑呵呵地坐起来，又见他们夫妻二人坐在一处，郎才女貌甚是般配，便心情大好。
谢景阳向来会讨纪老夫人欢心，说起西疆的趣事时，纪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纪芸白在一旁看着只觉得心都被填得满满的，很想时光就此定格，在乎的人都在跟前，人生已是极圆满。
在谢景阳献出药方后，京城药铺病人激增，但秦艽在西疆生长，京中少见，故而纵使有了药方，少了关键药材，病人一时片刻也得不到医治，这两三天还是死了不少人。
纪老夫人就算闭门不出，也知晓了此事。
她清楚外面虽然没有秦艽，但她孝顺的孙女和孙女婿却没缺着她的，每日的汤药都准时送过来，连药膏都是谢景阳问太医讨要的。
纪老夫人心中感慨，看着他们二人问道，“景阳，秦艽稀缺一事，圣上打算如何处理？”
“夏国盛产秦艽，此事别无他法，只能从夏国快马加鞭地运过来，在此之前就先让百姓用一些清热解毒的方子抑制着。”谢景阳回答道。
至于那清热解毒的方子有没有用，他和纪芸白两人都心知肚明。
虽能缓解，却也收效甚微，否则祁镇火化尸体的黑烟也不会数十日都没断过。
看他们二人面色严肃，纪老夫人也想到了这一层，叹了口气道，“生死有命啊。”
纪老夫人到底还在病中，硬撑着与他们二人说了会儿话便感觉乏力，伺候她躺下歇息后，谢景阳二人便从房中退了出去。
走在侯府的花园里，前院诵经的声音传来，纪芸白忽然想到了祁镇的百姓。
那时她觉得祁镇百姓无辜命苦，地处偏远，土地贫瘠种不出好收成的庄稼，却要因战事而担惊受怕，还要感染世子受此等无妄之灾。
可造化弄人，偏偏秦艽从夏国运来，而祁镇离夏国快马加鞭也就不到一日的距离，百姓因祸得福，多数人也捡回一条命。
然而回到京城，看着京城百姓因为缺药而饱受折磨，纪芸白心中只觉得天行无常。
即便她已在第一时间差人送信给欧阳临，可从夏国送药过来至少还要八九日。
八九日的功夫，已能许多人命丧于此了。
纪芸白有些懊悔，为何当初从西疆回来时没有多带一些秦艽，不然现在也不至于什么都做不了。
夫妻一体同心，谢景阳只看她一眼，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抬手扶住纪芸白的双肩，谢景阳看着她的眼睛，正色道，“芸白，祖母的话我很赞同，生死有命。你没必要为他人的命运有负罪感。”
纪芸白叹气，“景阳，道理我都懂，可这几天只要我一闭上眼睛，就忍不住去想，如果当时多想一步，那些百姓是不是也不至于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这世上多为手无寸铁的百姓，庸庸碌碌一生，也只赚得几两银子的家底，却会因为一场大病而彻底掏空。
更惨的是，即便掏空了，也救不回一条命。
她幼时流落乡野，见惯了普通人的无奈与困境，此事也越发共情。
纪老夫人和谢景阳的劝慰对她来说没什么作用，她越清醒便越觉得无力。
谢景阳看她眼中的无助，又是一阵心疼，捉住她的手臂轻轻一拉，把人带进怀里后，谢景阳在她耳畔轻叹一声道，“别难过了，你若是看不下去，那便如之前施粥一般，将秦艽买断，免费提供吧。”
他的话提醒了纪芸白，她眼前一亮，赞同道，“如此甚好，就这样办。”
因着她与欧阳临的私交，给的价格想必也不会太高，毓秀斋赚了不少银子，只是免费发放秦艽这一味药材的话，的确负担得起。
逝者已逝，一味地自责也改变不了，倒不如像谢景阳说的这样，将目光放在活着的人身上，为他们做点什么。
能救一条命，是一条命。
安抚好了纪芸白，谢景阳又陪她在凉亭里坐了许久，方才离开。
他这段时日忙碌得很，谢家军新的校场与蒙大将军的校场很近，操练时两队人马时有摩擦，都是血气方刚的青年，互相看不顺眼，搬过去不到两个月就因为小摩擦而动过好几次手了。
谢景阳与蒙大将军私交不错，不想因为这等小事伤了和气，此事也不得不解决，否则两队人马结了仇，影响就大了。
他出了侯府后就去了蒙大将军的府上，两人坐下来喝了杯茶，他便主动提起此事。
蒙大将军笑了笑，豪爽道，“景阳，此事莫要放在心上，不打不相识。想想你夫人和我女儿，要是没有当初的摩擦，现在关系估计也没这么好。”
“话虽如此，但不能放任继续下去。”谢景阳态度比较坚决。
“你想怎么做？”蒙大将军问道。
谢景阳思索片刻后，忽然疑惑道，“蒙大将军，你不觉得此事很巧吗？”
“巧？”蒙大将军没听懂他的意思。
谢景阳解释道，“我从西疆打了胜仗回来，皇上赐谢家军新的地方做校场。在此之前，你我手下的兵马就毗邻，也多有龃龉。可换了新的校场后，怎么还离得这样近？”
蒙大将军听他这么一说，也品出点不对来，他的校场也是新换的，地方比以前的大了不少，设施也更加完善，各方面都让他满意，便也没注意到这一点。
现在听谢景阳一说，他眯起眼睛，问，“你觉得皇上是故意的？”
新校场的地是皇上允诺赐下的，就算一开始选址是由户部和工部一同草拟的，谢景阳也不信皇上在全然不知情的情况下就拍板决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