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寿轩。
伺候纪老夫人躺下后，纪芸白也在碧纱橱后坐下歇息，刚想睡一会儿，窗棱却敲响。
纪芸白回头一看，正好看到一颗石子敲击在窗棱上，她坐直身子往外看，刚好撞进谢景阳清澈的双眸里。
窗外的少年郎蒙着面，身着她亲手缝制的夏衣冲她张开双臂，意味明显。
纪芸白回头看了一眼，见祖母并未惊醒，便大着胆子将身子探出窗。
落地前被谢景阳稳稳接住，松木香扑面而来，让她无比安心。
“你怎么来了？”纪芸白被他抱到一旁的凉亭里，坐在石凳上笑着问道。
“来看你和祖母。”谢景阳看到她的笑容心情也跟着变好。
纪芸白听完娇嗔地瞪了他一眼，这人还真是会制造“惊喜”。
见他方才那登徒子行径，下意识以为他同成亲前一样，并未从正门过，而是翻墙进来的，怕惊动祖母，这才配合他从窗子跳出来。
没成想倒是自己多虑了。
两人坐得很近，谢景阳鼻尖萦绕着栀子花的清香，被她瞪了一眼也不觉惭愧，反而笑着去握她的手，“还有一事，不便在祖母跟前透露。”
纪芸白立刻会意，低声问道，“传播时疫一事有眉目了？”
谢景阳颔首，将这几日调查来的情况都同她一一讲了，“此事的确与太子无关。”
一听他直接排除了太子的嫌疑，纪芸白并不惊讶。
如果是太子做的，绝对会留下蛛丝马迹，不可能处理得这么高明。
“那是谁？”纪芸白紧张地问。
“种种线索都将矛头指向了云国境外。”谢景阳眸光阴沉，“是墨国。”
这着实让纪芸白大吃一惊，“墨国？”
谢景阳点头，“我让手下去排查了京城染上时疫的百姓，又询问过家属，方知他们在发病前都去过同一个地方，便是云雀楼。”
云雀楼，纪芸白并不陌生，坐落在西市，那是全京城最热闹的地方之一。
选择在那投毒，的确能轻而易举地感染许多人。
“可是墨国不是一向奉行休养生息之道，前些年的大战耗费国力让墨国上下都陷入积贫积弱之境吗，又怎么会突然一反常态，竟然在这种时候对云国下手？”纪芸白还是不解。
十年前墨国与周边小国的同盟军大战时大败，被迫向那些小国赔了地和银子，还将公主都送过去和亲，几个皇子也分别派出去做了质子。
因着那一战，墨国青年死伤无数，再无人能出征，近些年便一直采取避战之策。
此事不是秘密，周边接壤的国家全都知晓，纪芸白虽流落乡野却也听村里大人提起过。
京中卖得千金一盒的螺子黛也是起源于墨国。
靠着这些营生，近些年墨国的确恢复不少，但在外人看来，并不像是有能卷土重来的实力。
“墨国就是休养生息时也不安分，向各国派遣过许多探子，两年前我还同大理寺卿联手将墨国安插在云国的暗网连根拔起，却没想到竟还有漏网之鱼。”谢景阳眼中闪过一抹冷意。
当初若再细心彻查一番，或许今时今日就不会出现如此局面了。
纪芸白只以为朝政一事上，需得通晓平衡之道，却没想到还得防备着其他虎视眈眈的邻国。
看来这墨国君主不简单，竟然能骗过这么多人。
“这么说，当初王固也是与墨国勾结的了？”纪芸白眼睛都睁大了。
当初并不明朗的事情，如今全部串联起来。
她还以为王固是走投无路才与匈奴人勾结在一起，蛊惑太子将布防图交给匈奴，期望着匈奴打入京城解救他于水火，现在看来竟然是自己想浅了。
那只在云国搅动风云的手，居然是从墨国伸出来的！
“对。”谢景阳想到今日晨起时手下交上来的信，眸中多了几分凝重，“他在入狱前，就同墨国有来往，贪墨的大笔银子也都暗中输送到了墨国，全部用来资助墨国暗中发展。”
“可是，王固他不是云国的王爷吗？按理来说更应该同云国一条心才是，怎么会想到去帮助墨国？”纪芸白对此事疑惑不解。
“是老王妃。”谢景阳此前也没想到这层，若不是手下呈上来的证据充足，他也无法相信，“老王妃生下来时被人掉包后遗弃，是一对来云国做生意的墨国商人将她捡走，长大后随商队来云国时被认回，没两年就嫁给了王固。看来就是她在其中牵线搭桥，才让王固对墨国有了别样的感情，不惜将大批资产都赠与了墨国。”
“未必是爱屋及乌。”纪芸白摇摇头，提出新的看法，“王固此人狡猾无比，应当是想着狡兔三窟，才会同意与墨国合作。毕竟他多年来贪墨的数额惊人，一旦被发现，满门抄斩已是定局，他不想死，故而选择在数年前就开始铺路。”
“他倒是料事如神，却没想到墨国也不是真心保他，只是贪图他的家产吧。”谢景阳冷嗤一声。
他对王固没有半分同情，相反恨之入骨。
若不是因为王固交出了布防图，谢家军在西疆战场又怎会死伤惨重？
在谢景阳看来，就凭此事，在他身上用尽极刑也不为过。
“此事你打算如何处理？”纪芸白问，“要立刻禀明皇上吗？”
“在查出到底是哪个皇子从中牵扯之前，不能贸然上奏。”谢景阳此时万分谨慎。
纪芸白从他的话里听出来了别的意味，“你想站队？”
“夫人当真冰雪聪明。”谢景阳冲她笑了笑，却没有继续解释，“祖母应当快醒了，先进去请安吧。”
看他有些生硬地转移话题，纪芸白眼中的探究一闪而过，起身道，“走吧，祖母这两日也念叨着你呢。”
他不解释，纪芸白心中也知道，他是不想自己过多地牵扯到朝政之中，尤其此事与党争也息息相关。若是卷入其中，诸事都会变得极麻烦。
既如此，那她便也不多过问，总之她全心全意支持谢景阳就是。
无论他做什么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