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亲生儿子这样说,咸宁侯面上更加挂不住,他抄起小几上的茶盏就朝着纪君吾砸了过去,“我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好?你吃里扒外,竟然替那个孽种说话,白眼狼!”
纪君吾没想到他入狱一次出来竟然像是换了个人,被茶盏猝不及防地砸在额角,皮肤擦伤有血流了下来。
他没有理会额头上流过的温热液体,定定地看着侯爷道,“爹说我是白眼狼,说芸白是孽种?”
“对,你们两个都不是好东西!”侯爷面目狰狞道。
“那爹自己就是好东西?”纪君吾冷笑。
他本就是被咸宁侯与邹氏宠大的,作为家中长子,无论什么都是先可着他来,此时反驳咸宁侯也无师自通一般,毫无负担。
“你,你……”咸宁侯被他眼底的厌恶给惊到,“你还要反了天不成!你敢这么看我,我是你爹!”
邹氏抬眼就见纪君吾流血了,尖叫起来,“君吾!”
纪君吾不甚在意地推开她的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咸宁侯,“爹,人在做天在看。”
这边纪家三口的争吵,王府马车上一概不知。
纪芸白小心地用帕子为纪老夫人擦拭着面上的灰尘,心疼道,“祖母,孙女不孝,今日才将您接出来。”
纪老夫人虽然不知道纪芸白做了什么,但题反诗一案能被平反,一定不是件随便就能办成的事,她都做好在里面住上一年半载的准备了,没想到不过五日就重获自由身。
见纪芸白自责,她安抚道,“你若还不孝,那纪家便没有孝顺之人了。事情不是因你而起,你有本事化解,已经是纪家祖上烧高香了。此事多亏你与景阳,若不是你们二人,侯府只怕要送在我手里了啊。”
“此事全系芸白足智多谋,方才有转机。”谢景阳并未揽功,“芸白担心您的安危,整夜睡不着,现在您没事了,她也能睡个安稳觉了。”
看他们二人如此恩爱,纪老夫人也便放下了心。
“有景阳陪你,就算祖母日后西去也不担心了。”纪老夫人拍了拍纪芸白的手,“祖母做过最对的事,就是为你订下婚约。”
纪芸白现在听不得这种话,她赶紧道,“祖母,您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马车很快到了王府,纪芸白与谢景阳一人一边将纪老夫人扶下马车,刚要进门,侯府的马车也摇摇晃晃地停在了后面。
三人下来时神色各异,邹氏与纪君吾站在一处,离咸宁侯都隔开距离,像是发生过龃龉。
纪芸白目光在他们三人面上掠过,最后停在邹氏的脸上。
她的脸上有个清晰的五指印,方才从诏狱出来时还没有,那只可能是路上被人打了。
纪君吾再混账也不会对亲娘动手,纪芸白看向咸宁侯,眼中反感十足。
没想到他还会对女人动手,真是品行不堪!
咸宁侯被纪芸白看得十分不自在,身上的囚衣还没换下,路人的目光让他如坐针毡,不禁烦躁地开口催促,“在这傻站着干什么?快些进去!让别人看热闹高兴是吗?”
“侯爷莫不是在狱中受刑伤了脑子?”纪芸白对他堆积成山一般的意见瞬间找到了出口,冷声反问起来,“抬头看看,这是定远王府,不是咸宁侯府!”说完,纪芸白扶着纪老夫人道,“祖母,走。”
“你!”咸宁侯没想到她大庭广众之下就敢讥讽自己,一时气结。
往日还有邹氏在其中斡旋,为他递个台阶,但刚被打过一巴掌的邹氏现在也在气头上,与纪君吾两人紧随其后地进门,把他扔在原地不曾理会。
咸宁侯想一气之下打道回府,却因为身着囚衣拉不下脸,最后咬咬牙黑着脸迈进了王府大门。
花厅里。
纪老夫人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坐在主位,纪芸白与谢景阳分别落座她身旁陪她说话解闷。
邹氏与纪君吾依次坐在纪芸白手边,两人十分沉默。
府医进门,先是为纪老夫人诊脉,而后道,“王爷,王妃,纪老夫人并无大碍,只是精神不济,在下开个方子好好滋补即可。”
见纪老夫人无恙,纪芸白脸上才终于露出笑容。她余光扫过一旁的邹氏,笑容又淡了些,“给侯夫人也看看吧。”
纪芸白不是没看到纪君吾额头上的新鲜伤口,但她还记着此前纪君吾狼心狗肺的话,不愿与他有交集,便故意视而不见。
左右伤口不大,一时不处理也不会出事。
府医走到邹氏旁,还未开口,邹氏便道,“我的伤不打紧,还请你帮君吾看看,他这伤口有些深。”
纪老夫人看过来,诧异道,“这伤口哪来的?”
邹氏面色尴尬,“方才在马车上与侯爷拌了两句嘴……”
一听是咸宁侯做的,纪老夫人的脸色严肃起来,“没事找事。”
话音刚落,换上新衣裳的咸宁侯阔步走进花厅,见纪老夫人旁的位置被占了,便沉声道,“芸白,你怎么这般没规矩?”
纪芸白还没平息的怒火再次燃起,面无表情地看向咸宁侯,反问道,“侯爷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我在家中便是这样教你这样同长辈说话的?!”咸宁侯被她一再冒犯,也起了火,一拍桌子道,“你别忘了,没有侯府,你这会儿只能是个村妇!”
“没有侯府,当年我也不用去浣衣局受苦!祖母如今也不用一把年纪被牵连入狱受辱!小侯爷与夫人这会儿也不至于受伤!”纪芸白也一拍桌子,针锋相对。
“我是被人陷害!”咸宁侯咬牙切齿。
“事到如今,还不肯承认你自己的责任吗?若是你不贪心,怎么会给别人算计的机会?”纪芸白嗤笑,“侯爷若要耍威风大可回你的侯府去,少在王府吆五喝六,这里没人欢迎你!”
“你敢这样与我说话,就不怕传出去你的名声受损?!”咸宁侯气得胸口剧烈皮肤,指着纪芸白怒目圆睁,“长辈教训晚辈天经地义,你这是倒反天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