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面露难色，“可是……这……”
“行了，我在王府过得挺好，用不着你们操心。”纪芳菲冷着脸背过身去，对婢女吩咐道，“送客。”
侯府。
“她真是这样说的？”侯爷看着小厮面色凝重地问道。
小厮哆哆嗦嗦地端着人参道，“千真万确。”
侯爷脸色更黑了，喃喃道，“看来她是在记恨与她断绝关系一事。”片刻后，他又想出来了办法，“过两日你再去一趟，就说夫人病了。”
看来不见一次面，是无法解开这其中隔阂了。
落梅院。
“你确定没看错？”纪芸白端着茶盏，轻抿着茶水问。
春和点了点头，“那小厮送去的东西原封不动地都拿回来了，许是二小姐怒气未消，奴才看得分明。”
想到昨日侯爷迟迟不肯同意将纪芳菲逐出族谱，今日又差人去给纪芳菲送药材，其中用意不难猜到。
纪芸白敛眸道，“不必再盯着了。”既然侯爷心意已决，旁人怎么劝都是没用的。
自作孽，不可活。
春和有些担忧，“小姐，若是不干预，日后恐会成为您的阻碍。”
二小姐与大小姐的恩怨不是一天两天了，以二小姐的脾性，若是翻身了，第一个对付的就是大小姐。
春和这些奴才都看在眼里，自然也都有些担忧纪芸白的处境。
纪芸白却没有他们这般焦虑，只道，“且再看看。”
纪芳菲自以为攀上了高枝，又怎确定不是从一个火坑跳到了另一个火坑？
接下来的日子，纪芸白忙得几乎要连轴转，白日里跟着纪老夫人学习怎么执掌中馈，晚上回去还得继续赶制那件夏衣。
婚期将近，她也越发紧张起来。
虽然与谢景阳接触过很多次，相处时也没有那么客气了，但想到要成为他的夫人，纪芸白还是有些担心。
并不是害怕他不是良配，而是怕自己做不好谢家的当家主母。
她做生意尚且能应付，但全无打理家事的经验，这几日学也只是学过皮毛，实际施行起来又完全是另外一回事。纪芸白不禁担忧万一自己掌不好家，把事情弄得一团糟又该如何。
一直到成亲之日的前夕，纪芸白总算将夏衣缝制好，吩咐盼春妥善放着后，她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中模糊的面容，不安地捏紧衣角。
盼春站在她身后为她梳着头发，满面喜色道，“恭喜小姐，明日就要出嫁了，小将军是全京城最好的男儿，一定会待小姐千般万般珍重。离了侯府，小姐以后都是好日子！”
是啊，离了侯府，那些受过的苦就都成了回忆，没有人再能伤害到她了。
浣衣局时的耻辱和苦难随着她的怯懦和隐忍，连同侯府一起被抛在身后了。
可是，侯府不光有对她不好的人，还有对她顶顶好的祖母在啊……
纪芸白不禁面露感伤，想到从此不能时时与祖母相伴，鼻尖就是一阵酸涩。
“小姐，可千万不能哭呀。”盼春看出她眼底的泪意赶紧道，“大喜的事，若是落泪了就坏了运气了，小姐舍不得这里也得忍忍。”
纪芸白将泪意又忍了回去，对盼春笑道，“随我去趟福寿轩罢。”
“这个时辰……”盼春劝道，“老祖宗可能已经歇下了，小姐何不明日再去呢？左右明早离家前，都是要去福寿轩的。”
“不一样。”纪芸白摇摇头，声音中已有哽咽之意。
盼春害怕她真的落泪，赶紧道，“外面风大，今日还下了雨，正是路滑的时候，您可慢一些，待会儿见了老祖宗也别哭呀。”
听着盼春的念叨，纪芸白的悲伤被冲淡了些，但打着灯笼，走在去往福寿轩的小路上，闻到雨后泥土的气味，曾在这里发生过的一切都浮现在眼前。
不舍吗？当然不会。
被纪芳菲数九寒冬时推入河中，病重时被纪君吾从床榻上扯下就为了去茶楼喝那一杯下了药的酒，参加完赏花宴回来被不听辩解的侯爷上家法，被从没有一丝母女亲情的邹氏请求将聘礼让给纪芳菲……
这样的日子，究竟有谁会自虐一般的不舍？
纪芸白闭了闭眼，加快脚步，走到福寿轩还未进去，就看到里面灯火通明。
纪老夫人还没睡下。
她带着寒气进门，缓了片刻才敢走进里间。
听到她的声音，纪老夫人从床榻上披着衣服坐起来，温和道，“白丫头，快来祖母这。”
纪芸白一坐过去就被纪老夫人握住手，祖母的手很温暖，虽然皮肤衰老松弛，但仍旧有力。
此后多年，纪芸白遇到解决不了的难题时，都会想起祖母的那一握，那是支撑她前进的力量。
“祖母，我睡不着。”纪芸白开口，像是孩童撒娇一样道。
纪老夫人在昏黄的烛火下，认真地看着纪芸白的脸，一遍又一遍，像是要用力记住她的面容。
“祖母也睡不着。”纪老夫人轻声道，“一想到你明日就要成亲嫁作他人妇，祖母的心就堵得慌。”
“老祖宗，大小姐是嫁去将军府享福的，您莫要担心。”秋菊在一旁劝道。
纪老夫人找补道，“是，是去享福的，我是想到以后再见白丫头没这么方便，有点……舍不得。”
纪芸白在自己寝房刚忍下去的泪意再次涌上来，她还记着盼春的话，眼睛眨了眨，拼命不让眼泪落下来，唇角故意扯出弧度道，“祖母想我可，就差人去将军府知会一声，我肯定立马就回来。”
“知道你孝顺。”纪老夫人抬手按了按眼睛，又对秋菊道，“去，将我那镯子取来。”
秋菊有些意外地看纪老夫人一眼，但见她不像是一时兴起，只好去取过来呈到她面前。
纪老夫人将锦盒打开，露出里面颜色血红的镯子，轻轻戴到纪芸白的手腕上道，“这是你祖父留下的传家宝，你好生收着……”
纪芸白一听，赶紧将镯子摘下来递给纪老夫人，“祖母，传家宝向来传男不传女，您是不是给错了？”
这镯子一看成色就极好，也是价值连城不可多得的宝物，做传家宝的确再合适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