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芸白刚合眼,就听见外面传来若有若无的交谈声,她出言问道,“盼春,可是有人来了?”
没等到盼春的回答,却听见寝房门被人从外面“吱呀”一声推开,很轻的脚步声随之响起。
纪芸白睁开眼看过去,一眼看出来人是谢景阳,没想到他今晚会过来,她坐起来道,“你怎么来了?”
谢景阳闻言一个箭步到床榻前,抬手捧住纪芸白的脸,借着月光看了个分明。
她的脸细腻光洁,除了有些泛红以外,根本看不出其他病症。
难道是自己猜错了?谢景阳拧眉,不得其解。
纪芸白被他这突然的动作给吓了一跳,见他盯着自己的脸出神,她不自觉地抬手摸了摸脸,疑惑地问道,“我面上可是有……”
“没有。”谢景阳说出这两个字时,他自己都松了口气,他终于确定方才不过是自己虚惊一场。
油灯被他重新点亮,这下他将纪芸白看得更加真切,她与成亲那日并无不同。
既然无病那为何……
“我听松月说,你这几日净面频繁,便以为你生了什么红疹,又怕你不同我说实话,所以方才……”谢景阳没有将话说完,但不用他说,方才发生的事纪芸白也全都知道。
听到这样的理由,纪芸白真是哭笑不得。没想到只是多净了几次面,他都看在眼里生怕自己病了还瞒着。
纪芸白看向他的目光也变得更加温柔。
先前瞒着他,是怕他担心,但近日她的新妆容已经有了突飞猛进的进展,倒也没必要再隐瞒下去了。
纪芸白将事情简单解释了一遍,笑道,“这几日胭脂用得多了些,擦拭时难免会伤到肌肤,故而方才面颊泛红,不过并不大碍,夫君尽可放心。”
谢景阳不懂女人家的妆容胭脂的事,他听到纪芸白无事后,一颗心才真正落了地。
“没事就好。”谢景阳俯身,扣住她的肩膀道,“你我夫妻一体同心,你的事便是我的事,今后如再有类似之事,切莫瞒我。”
“好。”纪芸白见他进门半晌还穿着甲胄,便起身替他卸甲,又随口问道,“蒙大将军此番出征可还顺利?”
“西边多雨,严重影响大军行进速度,蒙大将军昨日才抵达西疆战场,按理今日便出兵震慑匈奴,战报还未送回京尚且不知战况如何。放心,匈奴还未大举进犯,只是小股骚扰,蒙大将军应付得来。”谢景阳并未敷衍她,知晓她担心,便说得详细些。
然而纪芸白听了也未放宽心。
蒙大将军的战报一日不传回京,西疆战事就一日不明,即便只是流窜的骚扰,也足以说明匈奴贼心不死,仍有倾部落之力来侵犯云国的意图。
纪芸白并没有因为谢景阳几次将匈奴打得落花流水,就对匈奴的兵力轻视。
恰恰相反,匈奴部落地广人稀,不同于云国的人口众多,在人口相差悬殊的情况下,云国仍只有谢景阳一人能将匈奴彻底打服,正说明匈奴兵力强悍。
她清楚知道,如果蒙大将军失利,那云国能仰仗的就只有谢景阳。
这不是什么好事。
她只能在心里不断祈祷,蒙大将军多撑些时日,给谢景阳多争取一点练兵的时间,也给她粮草周转的时间。
见纪芸白低头不语,谢景阳便知她是在为此事不安,卸下甲胄后,他将纪芸白揽入怀中,在她耳畔认真道,“你放心,就算我去了战场,也会活着回来,绝不会让你余生独守空房。”
纪芸白抬首,与他对视,或许是成亲让他变得更加沉稳,少年气已经逐渐褪去,他已成长得越发可靠,像个真正的男人。
她相信,就算他没有那样的威名,单看他的样貌气质,就已无人敢轻视他了。
纪芸白珍视他的承诺,却也知道刀剑无眼,并非一句“活着回来”就能让他刀枪不入。是以那日之后,她又支使盼春去变卖了一部分嫁妆,再次囤购粮草送往西疆。
去西疆的事还没与谢景阳谈拢,纪芸白也不想在这个时候争辩让他分心,没有动用府库里的银两,全部从自己的嫁妆中出。
胡胭脂制成当日,纪芸白早早就去了柳花胡同的院子。十来个小姑娘都围在杨师傅跟前,等着他指挥着完成最后一步。
纪芸白一出现,杨师傅就笑容满面地对纪芸白道,“纪掌柜的,您可算来了,就等着您呐!”
这还是纪芸白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观看胭脂制成前的最后一步,她冲杨师傅点点头道,“开始吧。”
杨师傅大手一挥,让小姑娘们掀开了盖在上面的那一层白布,露出下面晾晒好的胡胭脂。
颜色偏深的胡胭脂映入眼帘,纪芸白上前,用指腹轻轻蘸取一些擦在手背上,红中带着一丝紫的颜色便在她手上铺开。
这颜色像是紫罗兰,清新又与众不同。粉质细腻,和良平从江南带回来的一模一样,甚至更胜一筹。
不愧是手艺纯熟的工匠,看来高出市价的工钱花得还算是值。
趁着那些下人将胭脂装在小巧玲珑的木盒里时,杨师傅走到纪芸白旁边,用他有些蹩脚的中原话道,“纪掌柜的,我这几日也上街去看过,京城女子妆容偏淡,这般颜色的胡胭脂,恐怕……”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毕竟纪芸白正在兴头上,点到即止,让她明白自己的意思即可。
纪芸白知晓他的顾虑,这的确与常见的京中女子妆容不符,但稀缺就意味着有开拓的空间。
她如果能让京中女子都接受这种新式妆容,那胡胭脂必定不愁销路。
就算最终失败了,这个结果也不是接受不了。做生意本就有盈有亏,这点风险她还承担得起。
纪芸白并未对他说出自己的计划,而是微微一笑道,“这几天辛苦你了,先休息一日吧。”
“那……”杨师傅问道,“接下来是否还是正常做红蓝花的胭脂?”
“不,接着做胡胭脂。”纪芸白眼睛微眯,却也挡不住眼中的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