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黄谦正端坐在方院长办公室的沙发椅上就许氏地产遭遇群体退房事件引发的次生危机向领导做分析研判。
“院长，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咱在机场的那块地可是许老板在开发呢！现在他身陷商业纠纷中，咱得想办法帮他一起度过难关。我建议医院提前作出预案，避免工程项目因许老板资金链断裂影响工程施工进展。具体的方案我都写在纸上了。”
黄谦本想拿《左传》中的典故解释唇亡齿寒的实际意义。但又不想被方院长责怪自己书生气，在长辈面前卖弄学问，所以简明扼要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与建议。
方院长戴上老花镜盯着黄谦递过来的几张打印稿认真地听着看着。纸上写的和黄谦说的大同小异，只不过说的更具体形象罢了。
“现在给员工发工资都成问题，想让他们掏钱集资盖楼，难哪！”
方院长摘下眼镜，摇摇头，对A4纸上的第一条建议明确表示否定。他不便向黄谦透露，其实机场的那个工程款一直是院方在垫付。加上前些日子因为许子玲的那起医疗事故，医院为巴结吕处长，又平白无故地砸进去10万元补偿款，这医院上下早就对他这个当院长的有一肚子意见了。此时再偏袒许家，等于把自己引向舆论风暴眼，闹不好头上的这顶乌纱帽都保不住了。这黄谦啊！真是多事！
“院长，我说的只是预判，也许结果并没有那么坏。我只是担心万一对方缺资导致咱项工停工，会直接影响到双方的利益。咱当初拿那块地不就是想早点出经济效益吗？只要让大家知晓利弊，我想大家都会理解的吧！”
黄谦依然坚持自己的想法，想从长远利益这个方面来说服方院长。可方院长更关心的是自己的仕途。小心驶得万年船。这马上到一年一度述职述廉报告的时候了，他可不想再节外生枝，因为员工对自己的不满从院长这个岗位上被弹劾下来。再说了！吕处长现在也自身难保，而正面临升迁的吴副市长估计也将受此连累。识时务者为俊杰，老谋生算的方院长此时可听不进去那么多建议。
他打断黄谦的话说，“小老乡啊！咱得综合考虑问题啊！集资这事肯定是行不通的。我可听说了，这些年有人因为集资而吃上牢饭呢！咱不去趟那浑水。这项目一直是梁副院长在负责，等会儿我再找他好好商量商量。”
梁副院长是负责医院基建、后勤保障的行政副院长，黄谦和他打交道不多，但对他也没啥好印象。梁副院长成天烟酒不离身，牛皮哄哄的，跟人讲话满脸都是酒气，医院上下背后里都骂他酒鬼。此人做事精明，生意场上的朋友也多。据说自从当上副院长后，他家的车子几乎每隔两年就会换一辆，这背后的猫腻不言而喻。奇怪的是在每年的述职述廉大会上梁副院长都会受到先进表彰。有人说他在背后花钱拉票，做足了功课。也有人说，这是梁副院长沾了他那个老革命父亲的光。众说纷纭，但没有人敢站出来指着梁副院长的鼻子怼骂。
提到梁副院长，黄谦似乎想起了些什么。在他的相机里，有一张关于梁副院长和吕处长私下聊天的照片。那是他站医院门诊大楼楼顶阳台拍摄医院外景无意中拍到的。当时，他看到梁副院长和吕处长站在门诊楼西侧小公园一处僻静角窃窃私语。须臾，梁副院长强行往吕处长坤包里塞了一个牛皮信封，吕处长假装推托一番，但被梁副院长挡回去了。这事他一直搁在肚皮里，对谁都没说。现在方院长提及要与梁副院长商量，黄谦欲言又止，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小老乡，你对梁副院长不会有偏见吧？我知道大家对他好吃好玩花钱大手大脚有看法，但人家是啥家庭出身的？他父亲可是革命功臣，这离休工资一个月好几万呢！你们可不能对人抱有成见啊！”
方院长明显是帮梁副院长说话，毕竟梁家老爷子认识官场上的人多，自己得罪不起。
“没啥。我只是在想您对第二、第三条的建议。”
黄谦避重就轻，把话题引到了另一个方向。
“至于抽调人员到现场维护秩序，这个嘛！你也知道咱医院人力有限，医务部的人手都调剂不过来，院务部最近事也多。要不然，你去？”方院长点燃一支烟，作出思考状态。
“我去？”黄谦愣住了，没想到自己提的建议把自己给框进去了。
“是啊！现在医院也没啥值得宣传的。我看你去合适，一来你当过兵，身体素质过硬。这万一要干起来了，你的身体素质也比那些成天坐办公室看病历的医生强啊！二来嘛！你是搞宣传的，有政治敏感性，能做好群众的教育引导工作。”
方院长理由很充分，似乎这外派任务非黄谦莫属。
“可是——方院长，我不是还兼着党办秘书的活吗？我外派了，那些材料谁来搞？”
“你放心，这想调党办搞材料的人有的是。我这里还压着几张条呢！都是有来头的，打招呼想把自家亲戚调离临床的。”
方院长拉开抽屉，拿出几张人情条摊在黄谦面前，神秘地叮嘱道。
“记住，看过了烂在肚里，对谁也别说。我可是把你当自己人，小老乡。”
纸条上的字很少，但那些签名却是重量级的。那潦草的笔迹虽有被迫无奈的敷衍，也有不失礼节的寒喧，内容无非是替医院内的员工说情，有为某人调离非临床打招呼的，也有想提前解决职级待遇的；有想调进来的，也有想调出去的；有为解决住房求情的，也有啥也没写，只写多多关照。而能在上落款并直接转到方院长手里的绝非平凡之辈。
黄谦嘴角往上一咧，露出一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的模样，对方院长刚才的安排表示默许。
“小老乡，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白受委屈的。有空来家坐坐，你阿姨还在念叨你呢！说要给你介绍个对象。”方院长拍拍黄谦的胳膊，态度和蔼可亲，开始了老乡间的叙旧。
方院长的爱人也是西北人，古道热肠，黄谦之前的对象也是她介绍的。虽然后来因为一则谣言黄了，但并不影响老乡之间的感情。尤其是退体在家的方院长爱人，没事就爱帮人张罗个婚事。退休两年，她已凑成好几对医生护士的好事了。但老乡黄谦的婚事却是一块硬骨头，难以啃下来。医院不成，她索性放大范围，在自己上的老年大学那个同学群里建了一个媒婆群，把黄谦的个人介绍置了顶。果不然，就有同样为自家孩子找对象成问题的老人前来附和。把方院长爱人高兴的，就差直接将对方姑娘拉到黄谦跟前了。
黄谦并不买她的账，自从踏青回来，杨燕玲的影子早就在他的心里落户啦！但他又不便跟方院长挑明自己心已有所属，毕竟自己还不知道人家杨医生是啥态度呢！
“谢谢婶子关心！我个人的事就不劳烦大家操心了。方院长，我这还有其他事。我先告辞了！”
多说无益，黄谦已经知道方院长不想揽事的想法了，那这第三条建议也就用不着自己再提醒了。他起身知趣而退。医院这关行不通，那只能另辟蹊径了。他想到了那位从国土资源厅退位的老首长的岳父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