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省城后，杨燕玲第一时间向科主任汇报了张璐的情况，她从未有过如此的激动，用手舞足蹈来形容并不为过。她甚至天真地以为只要张璐在医生指导下训练一段时间，她的视力极有可能矫正到1．0水平。
“别激动！这是罕见的病例，咱得慢慢研究。除了各种定期检查不能少以外，咱还得给她配点新药辅助治疗。”
科主任听完杨燕玲的汇报后，沉思了片刻，不紧不慢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不需要吧？张璐的病本来就是惊吓过度引起的，现在病因找到了，用物理刺激就行了。咱给她用康复理疗仪，加上每天视力恢复训练，我保证不出半个月她就可以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了。”
杨燕玲并没有察觉主任今天的表情有什么不对劲，依然站在自己的角度表达意见。
“杨医生，呃，你的意见很好。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就靠这么简单的手段把问题解决了，那我们的课题报告就得黄了。你不想想方院长顶了那么大的压力给我们拔了科研项目经费，我们就靠一台理疗仪就把这事给解决了。这说不过去啊！”
科主任也不藏着掖着了，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
“主任，你想怎样？非得把简单的事搞复杂吗？”
杨燕玲柳眉倒竖，明显有些生气了。
“杨医生，你不要激动，听我慢慢跟你分析。咱是不是好容易把课题项目拿下来了？你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咱们哪！如果按你说的做，那些没拿到项目经费的科主任们服不服气？”
科主任拿出一张A4纸，当着杨燕玲的面写了几个主任的名字，又用笔在某个竞争对手的名字上重重地涂抹了两下。着重强调目前眼科拿到项目后的研究报告得有份量，否则会被同行拿捏住把柄，今后再想要申报课题那就难了。
可杨燕玲并不理会主任的意思，她不想指鹿为马，颠倒黑白。她的两个鼻孔朝上，轻蔑地哼了一声。
“想弄虚作假，没门！”
“杨医生，你这么说就不对了？那不是弄虚作假，那是形势所迫，现实需要。你没听过善意的谎言不叫谎言吧？咱拿项目的目的是什么？”
科主任今天表现得特别有耐心，她极力克制住自己易怒的情绪，佯装大度地劝杨燕玲三思后行。
“我没啥目的，就是想给张璐减免医药费。”
“不仅仅是这个原因吧？杨医生，其实我也知道你来科室的时间不长，论资排辈呢？这评中级职称还轮不上你。但如果你把这个课题做成功了，我就可以跟方院长推荐了。我相信，科里的其他医生也不会不服气的。”
科主任的这句话点到了杨燕玲的心坎上，她怔了一下，但马上表现出满脸的不在乎。
“啥中级职称？谁稀罕就给谁呗！”
“你呀！就别说违心话了。这个中级职称评下来后，相当于给你指定了科室副主任的名额。杨医生，这可是名利双收的好事情。”
科主任的话四两拨千斤，撼动了杨燕玲内心的那块石头。是啊！她当初有意跟许子玲接近的目的不就是想通过吕处长的关系给自己弄个中级职称吗？现在吕处长已经没了权势，一切只能靠自己的实力和运气了。刚才主任的这番话确实说到了她的心坎上，她可听说有人为了搞这个职称求爷爷告奶奶，又是送礼又是送钱的，难搞着呢！她终于还是妥协了，耸耸肩膀，压低声音问道。
“那你想怎样？”
“我这里有款创新药，是营养视神经的。有个医药公司正打算推这款药上市，咱就拿它做临床试验。到时候课题报告出来，人家医药公司也会感激咱俩的。你放心！这药已经在临床试用了一年，目前没发现任何问题。”
主任一看杨燕玲有些动摇暗自窃喜，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
“你说的不是之前给张璐打的那800元一针的药吧？”杨燕玲忽然间似乎明白了主任的意图。
“嗯，算是吧！这药他们还在改进。”
“那不行！这药以前咱用过，没啥疗效。咱不能昧良心做事，那样会坑害老百姓的！”
杨燕玲想起病人家属质疑的目光，心里猛地一惊，顿觉头皮发麻。
“我不是跟你说他们还在改进吗？你呀！就是死脑筋。现在病人都有医保，住院看病花不了几个钱。再说了，打这种药还是靠他们自愿，咱又没有逼人家非得打。”
主任脸色一沉，愠怒地瞪了杨燕玲一眼。
“我还是觉得这样做不靠谱。这些创新药没有进公费医疗目录，病人得自掏腰包。一般的老百姓消费不起的。主任，咱还是不要跟这医药公司合作了吧？”
“杨医生啊！你真是头发长目光浅，不适合搞行政啊！”科主任摇头叹气，话中有话。
杨燕玲没有回话。此时她的大脑正在快速地运转，她在努力找出令双方满意的答案。
“行吧！这事咱先聊到这里。你该干嘛就干嘛去吧！不过，今天咱俩的谈话得保密。”
科主任严肃地强调了保密两字，杨燕玲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回到病房，她来到张璐病床边例行地给张璐做了一番眼科常规检查。张璐开心地问杨燕玲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快要好了。杨燕玲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不过，你的眼睛适应还得有一个过程。有一款营养神经的药，反正是临床实验，不用你掏钱的，咱配合着打，可以加速恢复。”
杨燕玲语无伦次地替科主任做了一回传声筒，说完便满脸通红。这说谎的滋味可真不好受！
“没事，那就打呗！杨医生，俺信任你！”
张璐毫不在意地表示自己愿意配合治疗。此话一出，杨燕玲的脸更红了。
“好！咱再配合理疗。我已经立好医嘱了，每周二、四下午带你去理疗科做眼部理疗。平时呢！你要按照我的方法誊抄大字。这样既可以训练你的视神经，也能帮你把字练好。”
“嗯！你怎么说，俺怎么做！”
张璐自从解开心结后，整个人容光焕发。对杨燕玲的话更是言听计从。看到张璐天真的样子，杨燕玲心猛地被揪了一下，但很快就放松了。
这个晚上，杨燕玲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眠。她不断地审问自己，昩良心给病人开高价药对不对？可是如果不听从科主任的话，自己的中级职称就没指望了，还有主任许诺的那个科室副主任的行政岗位。想到自己千辛万苦跳出农门，不就是为了这光宗耀祖的这一天吗？但一想起爷爷的谆谆教诲，她又觉得自己不应该如此。
杨燕玲再一次徘徊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不知进退。她知道昩良心做事的后果就是给自己的心灵扣上一副沉重的镣铐。上次人事档案造假，她已经内疚到现在。这一次如果再选择错误，她的内疚会更深。可是那诱惑实在太诱人了，杨燕玲感觉自己已经招架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