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子玲回家后,向许老板详细地介绍了张村的地质地貌及农业生态,她特意强调了那个被村民视为神明所在地的神仙洞和村口那棵让黄谦中魔的大榕树,顺带着提到了巫医张婶和她那个建在树丫上的木房子,还有她的古茶树。许老板在许子玲兴奋的解说下,思绪开始缥缈起来。尤其是当许子玲提到有画家组团进张村在村里的墙壁上题词作画时,他眼前倏然一亮,大脑的某根神经被电刺激了一样,全身灵动起来。
“子玲,我觉得那个疗养院的项目必须拿下。这样吧!我这两天去趟省美院,看看能不能从他们那里找到一些支持。让美院的画家集体到张村去采风,顺便在那里挂个创作基地的牌牌。我就不相信当地乡政府不重视咱的项目!”
许老板不免为自己的想法自鸣得意,拉高了腔调,扭头问正在厨房里忙碌的吕处长。
“老婆大人,你觉得这个主意怎么样?”
吕处长自从被纪委带去调查之后,整个人变了。原来从不下厨的她现在也开始着手为家人做一日三餐了。她正系着围裙,戴着长长的胶皮手套,弯着腰在那里洗菜。听到许老板亲切地喊了她一声老婆大人,不觉鼻子一酸,眼泪止不住地掉了下来。她已经许久没听到许老板如此唤她了,自从她和吴副市长暧昧,许老板在外面找了小情人后,夫妻俩的心早就南辕北辙,越来越疏远了。若不是这场意外风波将两人的心重新拴在一起,他们的婚姻早就该宣告破产了。
“还行。”她低着头算是回答。
“那就这么办!对了,上次你说的组个饭局的事也得抓紧实施了。咱有省美院和总工会站台,我就不怕地方政府不重视。等咱拿到了当地招商引资的优惠条件,我再放出风去,组个企业家考察团到张村那里呆个一两天,还怕融不来资本?”
许老板的思维一向是跳跃式的,他可以从A直接想到C,甚至是G。也许这也是企业家必备的某种素质吧!但许子玲显然还没有修炼到这种程度,她被自己老爸的这套思路弄得是云里雾里,她的脑子里还想着如何帮老爸从张村那里找到项目,通过合作转嫁许氏地产集团的负资产,以及尽早填补医院分院在建项目垫付款的空缺。
但显然许老板的思路已完成了从“拿”到“给”的转变。这是另一种商业模式,简单地说,这是一种引流模式。
“子玲,那句诗怎么写的?为有源头活水来?”许老板见吕处长认可了自己的想法,更加得意了。他想用一句诗来表达自己的想法,但搜肠刮肚也想不出原话来。
“‘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这是朱熹的一首诗里的一句。你的意思是不是想表达——如果方法对了,一切难题都将迎刃而解?”
许子玲还不算愚钝,她似乎读懂了许老板的心思。
“对!就是这个意思。前面咱的种种努力没找到点子上,所以那个村长对咱的项目不那么感冒。其实那个村长也不傻,嘴巴上说想帮咱度过难关,实际上也是想利用咱的资源替他们造势。现在哪哪都卷,你以为穷山僻壤的乡村不卷?我可听说那里想要弄个村长也得大放血呢!”
许老板依然对农村农民抱有偏见,言词中充斥着不屑和不敬。这种居高临下的姿势让许子玲听了极为不爽。
“爸,你不能这样子。你看不起他们还谈什么合作?他们也是有自尊心的,也不笨,一眼就能看出来你是真心还是假意。以我对他们的了解,他们是那种把感情看得比命还重的人。如果你让他们感觉到自己不被尊重,就算你白给他们一个亿,他们也不会稀罕的。”
许子玲情绪上来,对自己老爸讲话也不客气了。她实在不能理解,许老板凭啥这么瞧不起乡下人?她甚至觉得即使到张村投资,结果也不能及预期。因为双方的心没有真正交融在一起。这也是许多城里的企业家到农村投资后鸡飞蛋打,最终项目撤资的原因。因为你不懂那里的乡风民俗啊!
“子玲,不许你这么说你爸。你才去山里几天?就胳膊肘往外拐了?我和你爸活了半辈子见的人情世故不比你多?你呀!跟着那个姓杨的医生把脑袋都给整迂了!”
吕处长收拾好厨房的锅碗瓢盆后,切了一盘水果走到客厅。听到父女俩在那里争得面红耳赤,便上前训斥许子玲不懂事。
“老妈,你也对他们有偏见?唉!你们啊!真应该到农村里去生活一段时间。”许子玲拿起一小块苹果就往嘴上送,边嚼边不满地抱怨。
“你这丫头也不洗手就拿着吃。上了一趟山就这么不讲究卫生了?你都变这样子了还要我跟你爸到农村体验生活?”
吕处长用牙签戳了一小块苹果递给许子玲。
“我哪样子了?你们不觉得我变得比以前更爱笑了吗?这些都是我到了山上后的收获。你不知道跟他们相处有多放松,哪像在医院里说话处处得小心谨慎。你们不觉得累,我看着还累呢!再说了,杨燕玲咋得了?她怎么迂了?人家可聪明着呢!这次到张村,她都快要把张璐的眼睛给治好了!”
许子玲愤愤不平地替杨燕玲说话,说到张璐的眼睛快要好了,还充满了自豪感,仿佛这治病的功劳也有她许子玲一半似的。
“那又咋样?还不是一个普通的临床医生。许子玲,我警告你以后少在我面前提她。我可听说了,这姑娘心计重得很呢!她接近你们医院黄干事就是想申报那个科研项目。如今项目拿到手了,她又一脚把人家给蹿了。人品这么差的人,你还把她当好朋友?你呀!脑子进水了!”
吕处长把她从医院里听来的风言风语转给许子玲听,希望许子玲能听得进她的话。
“事实不是这样的!他俩根本没谈过恋爱。是黄干事主动提出来帮杨燕玲的。你别听医院的那些三八婆嚼舌根。她们可以诽谤杨医生,也同样可以诽谤我,包括你和老爸。”
许子玲双手插腰站起身来替杨燕玲辨解,当她说到最后一句话时触到了吕处长和许老板的痛处,整个客厅变寂静了。
“子玲,别生气了。你妈这么说也是为你好。咱不提这事了。来吃水果!晚上想吃什么?爸出去给你买菜回来让你妈做!”
许老板看到气氛不对头,赶紧插话解围。
“就不能下馆子吃吗?我们都有好几个月没下馆子吃饭了。”
许子玲嫌吕处长做的菜难吃,嘟囔着嘴提出抗议。
“嗯!这个嘛!你又不是不知道,公司效益不好,那些员工都盯着呢!咱一家三口下馆子也会遭来她们逅病的。咱低调,不节外生枝。你嫌你妈做的饭菜不好吃,那咱就点外卖。我这就给你下单!”
“一家三口出去吃个饭咋啦?你刚才不是还让我妈组个饭局请人家什么人吃饭吗?老爸,你啥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得了,这晚饭我也不在家吃了,我自个儿找人下馆子。”
许子玲说完便气乎乎地甩门而去,留下吕处长和许老板坐在沙发上大眼瞪小眼。
“这丫头出去一趟咋变成这样了?”吕处长有些生气。
“叛逆!绝对是青春期叛逆期!你也别跟她计较了。”许老板拍拍吕处长的肩膀安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