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定不会相信。”
徐枫端起床头柜上的大瓷钢杯子咕噜噜的往肚子里猛灌一气。毕了，用袖子胡乱地抹了两下嘴。
“俺刚才看到俺奶了！”
说这话的当儿，徐枫神秘的用手指了指朝向走廊的门。
张璐头也不抬得从鼻子缝里轻哼了一声，显然她对徐枫的这番话根本没有朝耳根子里去，倒是刚才徐枫喝水的时候那个猛样让她立马联想到了直肠子这个词组，原来徐枫的肠子到咽喉是不带拐的。她听到徐枫上口水还在喉咙里咕咚，下口水就听到他肠子里的蠕动声了。
“你别不相信，俺说的可是真的。”
徐枫知道张璐对他的话不感兴趣，是啊！换谁都不会相信，徐枫那死去十几年的奶奶能重返人间，除非，除非他出现了幻觉。
“徐枫，你别影响俺好不好？”
张璐这几天的情绪跟窗外的天气一样阴晴不定。自从眼底出现病变之后，张璐的头发就开始大把大把的往下掉，地上，拖鞋上，病房的扫帚上，枕头、床单就更别说了。
“俺已经够烦了，你别来捣乱行不行，请开，请开！”
张璐推搡着徐枫，要把他往门口撵。
“张璐，别生气嘛！俺话还没说完呢！俺奶刚才捎话给俺，让俺好生照顾你呢！”
徐枫涨红着圆呼呼的肉脸，结结巴巴地把刚才的那半句话续上。
“谁要你照顾啦？你赶紧回饭店上班去吧！”
张璐把头缩进了被窝，撅着个屁股，活像一只在沙漠中受到惊吓的鸵鸟。
“饭店，饭店…今天打烊，老板…老板跑路了。”
徐枫支支吾吾的从嗓子眼里吐一句话来，那声音轻得跟小蜜蜂似的，但是张璐听得很真切。
“啥？你丢工作啦？”
张璐噌的一下从被窝里坐了起来，背靠着床头架那根空心铁杆，铁杆经不起这突如其来的重力，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张璐一对杏凤眼瞪得比牛眼还大，一动不动的在徐枫的脸上刻画出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你，你…别激动！医生说你的眼睛不能生气。”
徐枫没想到自己一不小心说漏的一句话引起了张璐这么大的反应，他有些后悔了。可是后悔已经来不及了，此时张璐的眼泪已经吧哒吧哒地往下淌。
“小璐，不要担心，俺很快就会找到工作的。不要哭了，医生说了，你得保持乐观开朗的情绪，这眼睛才能好得快。”
徐枫赶紧抽出一张餐巾纸递给张璐擦拭起眼泪来。
但张璐的眼泪那是说止就能止住的，你看他鼻涕一把，眼泪一把，足足耗掉了徐枫大半包餐巾纸，把徐枫给心疼的。
这可是他花两块钱一包从超市买来的，够他吃两个馒头了。想到这，徐枫咽了咽口水，好像自己已经吃下了那两个馒头。
“别哭啦！俺明天再去找份工作，你放心！有俺在，你的病一定能治好。”
徐枫挺直脊梁，像个顶天立地的伟丈夫一样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向张璐保证。但张璐听得更清楚的是徐枫那饥肠辘辘的肚子声响。
“饿了吧？这是病房刚送来的早点。俺不饿，没胃口，你给吃了吧！”
张璐把一堆早点推到了徐枫面前，徐枫推辞了一下，但拗不过张璐，便分出一半来给张璐留下，自己端起少菜的那一半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这时病房的走廊上响起了一阵脚步声，几位身穿白大褂的医护人员正大步向病房走来。徐枫认出为首那位身材高挑、皮肤白晳、长相秀丽的女大夫正是眼科主任。
“咱科室的床位周转率已经连续两个月靠后了，这周门诊还有两位病人要收治入院，你们几位管床医生把病历撂一撂，那些病情稳定的做做工作让他们配合办理出院手续。咱科室本季度奖金能不能增加个百分点就看各位努力了。”
话音刚落，众人已来到了张璐病床边。
“16床，查房了！呃，你是病人家属吧？这个点了还在病房里吃饭？呃，赶紧把床头柜上的杂物收拾一下。”
徐枫连忙从椅子上起身，麻利地把床头柜上的吃剩的早点收拾进柜子夹层。自己靠边让出道，以便医生查房。
“16床，昨晚睡得还好吧？”科主任的态度明显温和多了。
“还好。”张璐喉咙里正好堵了一口痰，声音听上去有点低沉，但不影响表达。
“来，头转过来，让我们检查一下你的眼睛。”主任注意到了张璐情绪有点低落，她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狐疑地扫了一下徐枫一眼，便掏出口袋里的手电筒对着张璐的眼睛熟练地检查起瞳孔对光反应。
“医生，俺女朋友的眼睛咋样？是不是好点了？”徐枫紧张地盯着主任那张打扮精致的脸问。
“小伙子，你最近没惹女朋友生气吧？我可告诉你，她这病跟情志有关，你得想办法让她高兴。”主任并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冷漠地提醒了站在她身边的这位外表邋遢的年青人。
“那是当然，俺怎么可能惹她生气呢！”徐枫红着脸赶紧表态。
“杨医生，你是管床医生，你来回答患者家属的问题！”
主任一个转身，对着身后一个个头不算太高，长相瘦弱的年轻大夫说。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张璐的管床医生杨燕玲。
“嗯，16床家属，你放心！你女朋友的视力有恢复迹象。如果你们同意，我们最近打算给她用进口药，这药能够快速修复受损视神经细胞，但费用有点高。”
杨燕玲轻声地转达了女大夫查房前叮嘱自己要说的话。
“只要能治好俺女朋友的病，不管多贵都用。”徐枫言辞恳切，信誓旦旦地拍胸脯保证。
“医生，多贵啊！”
张璐急了，她知道家里为了给她治眼病，已经欠下了不少外债。她得问清楚这进口针的价格后再作决定。
“800元一针，一周至少打一针！”
主任直接替杨燕玲作了回答，语气冰冷，又不容置疑。
“那俺不用了！”
“不，得用！”徐枫一听张璐要放弃，急得赶紧插话。
“你俩先商量商量吧！毕竟这是一笔不小的费用。走！去下一个病房！”
主任可不想在这件事上浪费自己查房的时间，丢下一句话转身带队离开了。
“徐枫，这么贵的针咱咋打得起啊！咱不治了吧！咱出院回家，再找找民间偏方，那个花钱少。”
“这可是省城三甲医院！那些民间游医的话不能听。钱的事你不用发愁了！我再想办法。”
“你能有啥办法啊？饭店的活也丢了。”
“俺听说这家医院在盖楼，需要小工，我准备去报个名。”
“徐枫，你犯不着为俺这样辛苦！你要是把自己累倒了，俺可咋办啊？”
“你放心！俺奶在天有灵，她会护佑咱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