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许家摊上事后，吕处长在卫健委的地位一落千丈。由实职转成非领导职务且不说，单位的一些评功评奖似乎都与她无缘。特别是被纪委请去喝茶后，吕处长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被单位边缘化了，这让一向争胜好强的她心里很不是滋味。她主动打报告要求退二线，单位却以其工龄不满退二线条件为由拒绝了她的申请，并且要求她正常上下班。上班又不给她安排实质性的工作，这让一向行事高调的吕处长很是憋屈。加上她的更年期到了，甲状腺激素分泌不太正常，情绪时而低落，时而亢奋，一时之间得罪了不少同事。
吕处长原来遇到事总会第一时间联系吴副市长求他帮忙出主意。但现在的吴副市长似乎有意要撇清他与许家的关系，不仅不接她的电话，也不回她的信息，完全忽略了她的存在。没办法在单位遇到的委屈她只好回家向自己的丈夫许老板大倒苦水。许老板对于身边这个曾经红杏出墙的女人虽然心存芥蒂，但想到她在自己事业低谷期不离不弃的表现心又软了。谁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呢？他们这对夫妻就不一样。放下婚内的各种恩怨，在危机面前夫妻俩从没有过如此的默契。
“老许，我想调单位了。不想在卫健委继续干了！”
是晚，吕处长对着镜子里两鬓多出来的几根白发自怨自怜，跟许老板商量自己工作调动的事。
“你想啥呢？当初我花了那么大周折把你从学校调到机关容易吗？再说现在不都没事了吗？梁副院长也保释出来了，你以前收的那些钱也都全额退还了。不就是少了一个实职吗？没啥了不起的，都这个年龄了。二线就二线吧！你啊！就是太要强了。要换成我，天天一杯茶，一张报纸在机关混日子，高兴还来不及呢！”
“混日子？你想得美。年终述职你拿什么汇报？年度考核给你打个不合格，你跟谁讲理去？这机关的水那么深，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我算是整明白了，虎落平阳被犬欺。你还不是一样？少了个政协委员头衔后，谁还把你当大老板敬着？恨不得给你后背上拴块石头推到井底呢！”
吕处长越说越生气，这大半年来她遭受的那些白眼和非议让她心里久久不能平衡。她知道自己体内的各种结节都是情志久郁引起的，想要改变心态最好的办法就是换工作环境。现在她都有些后悔调机关了，还不如当初留在学校一心一意做她的园丁。
“牢骚满腹易肠断。问题出来了，就想办法解决，而不是抱怨。你那么聪明的人这个道理还不明白？嘴长在别人身上人家想怎么说你也拦不住，但耳朵长在你身上，你可以选择听和不听啊？再说了，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江湖是什么？”
“是什么？”吕处长放下梳子转过身问躺在床上的许老板。
“利益角逐的道场。成王败寇，历朝如此。”
许老板合上手头那本《历代帝皇权谋攻略》书，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老许，我发现你不该经商，更适合来官场混。”
在鸭蛋黄的暖光下，吕处长看许老板的眼神也柔和多了。许老板一怔，内心竟然泛起了几许酸楚。结婚这么多年来，他早就习惯与吕处长握左右手了，没了夫妻间的激情和欢愉。这柔情似水的目光投掷过来，让他一时间乱了方寸。
“嗨！说这些没用的话干嘛！早点休息吧！明儿个我还得想法子解决老方那事呢！也不知道子玲那边有没有新的消息。”
这垫付款的事许老板不曾跟吕处长提过，一来认为自己一个大男人自己能扛的事不必跟妻儿讲，免得她们操心，当然许子玲是例外；二来吕处长自身陷入调查风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免得给她额外增加压力。当然，许子玲去张村的事他也没跟吕处长透露过。这吕处长心也是够大的，一直以为许子玲还在医院宣传科正常上班呢！这丫头平时很少回家，和眼科的杨医生两人好得跟一个人似的。所以她一直以为许子玲这些日子光顾着跟杨燕玲潇洒了。若不是许老板今天无意中提起，她真不知道许子玲去张村谈项目的事。
“子玲咋回事？什么消息不消息的？难道她现在不在医院上班？还有你说的老方那事又是咋回事？老许，你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看到吕处长咄咄逼问的样子，许老板有些后悔自己刚才说话过于随意了。心头刚燃起的一点小火苗瞬间又灭了，他在心底暗自骂道，“这臭婆娘盛气凌人的脾气一点都没改！真他妈的煞风景！”
“哦！是这么回事。前阵子你不是忙吗？所以一直没空跟你细说。子玲请了假和她们医院的几个同事一起去了张村，是一个叫张璐的病号牵的线。哎！就是那个眼睛半瞎不瞎的女孩子，子玲还资助过她一些医药费。那女孩也是个懂感恩的人，她爹是当地的村长，她想通过她爹帮咱搞个啥项目，帮我度过流动资金捉襟见肘的难关。”
“这是哪跟哪啊？什么半瞎不瞎的女孩？我咋没听她提起过？你也真是的，咱女儿才多大啊？你就支楞她干这干那！还让她跑山沟沟里去！亏你想得出。穷山恶水出刁民，这道理你不懂？我告诉你，老许，子玲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拿你拼命！”
吕处长一听许子玲去了张村，心里那个着急啊！她担心许子玲的安全，倒不是因为山里有野兽啥的，而是担心自己女儿天真善良，万一被拐卖成山里媳妇了咋办？
“老吕，你把心放肚子里，咱女儿不会有事的。你要是真不放心，我现在就打电话让她回来。不过，那会儿不见得能打通，那里的通讯信号时好时不好的。”
“你打！你现在就打！让许子玲明天就卷铺盖回家。是你的项目重要还是咱女儿的命重要？”
吕处长不依不饶地催许老板即刻给女儿打电话。现在她已经没有心思想自个儿的事了，女儿许子玲的安危才是她当务之急最要操心的事。
“行吧！我打，我这就打！”
许老板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给许子玲拨了过去，对方一阵嘟嘟嘟的忙音。许老板无奈地摇摇头，说山里的信号又断了，还是给她发条信息吧！让她抽空给家里回个电话。
吕处长听说对方信号中断，这下心里更着急了。接着许老板的话茬补充道，“加一句！让她务必注意安全，多长个心眼，少跟山里人接触。”
既然许子玲的电话没打通，这下吕处长又把问题聚焦到方院长身上了。许老板也就一五一十地跟她说了医院现在发不出工资，要让他归还之前垫付款的事。
“原来双方合同就明确这个工程项目算是双方合作，医院出地出部分产权和租售权，不必付基建款项。所以，之前老方帮咱垫付的那笔基建款咱得想办法归还。”
“这么说倒是你的不对了？现在盖楼哪有开发商自己掏腰包垫钱盖的？不是从银行贷款，就是发包方垫资。你也不想想你那个地产公司资金都没回拢，却搞什么合作合同？就算这工程竣工了，周边配套设施没跟上，那还不一样烂尾？你啊！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你批评得有理。我正在想办法把合同的风险转嫁给第三方，这事说起来还是跟张村有关。”
许老板这个晚上绕来绕去都没有脱离张村两字。吕处长本来就对山里人持有偏见，一听又提到山村，没好气地抱起一只枕头就要离开。
“今晚又分床睡？”
“嗯！你自个儿做张村的美梦吧！”
随着“啪”的一声，吕处长甩门朝许子玲卧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