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是一切的根本,也是一切的归宿。只要骗老虎跃出旋梯,就能让它归于尘土。
一个近乎疯狂的计划在沈鉴脑海中形成,在旁人看来,简直与自杀无异。
然而身畔是虎视眈眈,若无非常之举则不足以成非常之功。
沈鉴忽然探出半个身子,冲楼上大呼道:“鸟大虫,沈爷在这儿呢!”
老虎向下一望,见猎物失而复返,不禁喜出望外。它不懂得走楼梯,身子一蹿便趴到扶手旁。
别看这猛虎重达数百斤,身形却轻盈得如同飞鸟,它耸肩探头,身子轻轻一展,便落到沈鉴这层楼上。沈鉴本打算趁老虎悬在空中之时将其撞下楼去,但万没想到来得这么快。他不禁心中慌乱,动作走样,险些自行送到虎爪底下。
但好在老虎立足未稳,沈鉴当即爬到扶手处向上一跃,整个人挂在半空。老虎双爪一交,半空中打了个忽闪,沈鉴急忙身子向远处荡去,老虎再次扑空。
这老虎两次眼睁睁看着猎物逃走,心中实在是愤怒已极,蓦然间张牙舞爪,将护栏撞得粉碎,并冲沈鉴露出一副仿佛是大笑般的表情。
沈鉴明白,这可不是什么笑容,而是老虎杀戮本性到达顶点的表现。从现在开始,这头猛虎将化身成凶神,将眼前的一切通通撕碎。
宋人有云:为虎作伥。鬼都怕虎,更何况是人?
正常人此时的反应一定是掉头就跑。沈鉴当然也不例外。他虽吊在栏杆上,但身子一悠,猿猴般向前荡了几尺。
但他似乎忘记了一句话:永远不要拿后背对着老虎。
猛虎望着沈鉴的背影杀意上涌,猛地凌空窜出。它如同风中枯叶般轻捷,又似雷霆万钧般迅猛,一把扑到沈鉴身上。
然而它似乎也忘了:百尺高空下面,大地正凝视着它。
猛虎的爪子插进沈鉴后背,带来阵阵剧痛。但沈鉴知道这是最后的考验,挺过去便是胜利。
果然,猛虎在空中无所依凭,身子一歪向下坠去。若在平时,它即使从高处摔下也能调整平衡以最小的伤害着地。然而猛虎此时兽性大发,只顾盯着沈鉴,其余一切全然没放在心上。蓦然间只听砰的一声闷响,整座逍遥楼都颤了颤,猛虎重重的摔在地上,浑身抽搐起来。
沈鉴后背血如泉涌,但丝毫顾不上这些。他扭头死死盯着老虎。心中不停默念道:“倒下吧,快倒下吧……”
然而天不遂人愿,老虎忽然晃了晃头,歪歪扭扭的支起身子发出一声带血的咆哮。
沈鉴顿时面色苍白,他已经用尽了智谋和力气,实在不知该如何对付这头野兽了。然而猛虎只往前走了两步便再度摔倒,沈鉴仔细一看,原来它右半边头颅正好碰到地面,早已化作一团模糊的血肉。
老虎最终还是没能战胜大地。
沈鉴奋力翻上楼梯,但觉两臂酸软近乎虚脱。喘了好一会儿才能慢慢站起身。
剧烈的搏斗带来疼痛和疲劳,却也让人神志变得清晰。沈鉴忽然发觉事情不太对劲儿。
方才走下来的明明是个少女的倩影,为何忽的化作猛虎?
那片潮水般的黑色甲虫从何而来,为何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还有,桃儿、杏儿和梅儿三名婢女早已不知去向,当自己与猛虎搏斗时她们在干什么?是忙着逃命,还是作壁上观,抑或这本就是她们精心安排的陷阱?
没有证据,没有线索,什么都没有,一切疑问都被深藏在这座鬼气森森的塔楼里。
沈鉴蓦然想起侯大刚,他方才被老虎咬伤生死未卜,不知现在如何了。于是他爬到楼上,只见侯大刚依旧直挺挺的躺在那里,满脸惊诧之色,已死去多时。
沈鉴上前摸了摸他的脖颈,却不由身子剧震,失声道:“这……不可能!”
原来他亲眼所见侯大刚被猛虎所伤,但现在尸体上却没有任何撕咬的痕迹,只有两个手努造成的箭孔。
沈鉴忽然觉得脑袋嗡嗡作响,一把扶住栏杆喃喃自语:“我这是怎么了……究竟哪些才是真的?”
这时他眼角余光一瞥,却发现了个更加震惊的事实。楼下摔死的猛虎不见了,只剩一具陌生人的尸首。那人以黄黑相间的颜料涂抹全身,似乎是守门力士中的一员。
莫非方才一番惊心动魄的恶斗根本没有发生?又或许整个逍遥楼都只是怪诞梦境的一部分,而自己昏睡在何保大夫的病床上,永远无法醒来?
接二连三的景象让沈鉴无法区梦境和现实,但他仍迈开沉重的步伐向楼顶走去。即使是在梦里,他也要找回唐赛儿。
塔的尽头是个极大的房间,沈鉴站立片刻便推开门。
冷风扑面而来,此处原来是露天的。多谢这阵风让沈鉴清醒了些许。他第一眼就望见被绑住双手的赛儿。
他刚要上前,却见赛儿猛地摇头,于是往旁边望去。原来一有人正轻摇羽扇,笑吟吟的看着自己。
这人一部白须红光满面,像个饱读诗书的宿儒。然而那双眼睛却充满阴鸷之意,一看便知是不折不扣的狠角色。他正是白莲教的军师傅文斌。
沈鉴立刻沉下脸来,攥紧拳头道:“傅文斌……果然是你这老贼捣的鬼!”他虽然身负重伤,但仍有绝对的自信可以一拳放倒这老头子。
然而傅文斌轻抚胡须道:“年轻人不要气太盛,很容易吃亏的。”
沈鉴这才注意到傅文斌的羽扇下面藏着根黑管,管口处寒芒微露,定然是安装了什么厉害的暗器。
傅文斌故作惊讶道:“小子,你不会真把武器交了吧?哎呀呀,若真是那样,老夫可就算看走眼了……”
沈鉴喝道:“傅文斌,你不就是想夺权吗?这事赛儿说了不算,你先将她放了。”
傅文斌哈哈大笑:“放了她对我有什么好处?净说些傻话。”他侧头向塔下望去,只听风声呼呼作响,地上万千教众如同蝼蚁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