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夜赴秦淮
阿楠2021-01-12 11:333,957

  沈鉴和铁牛不辨南北夺路而逃,冰雕的赌场已抛在身后,取而代之的一条漆黑的地道。

  四周潮湿而压抑,伸手不见五指。

  铁牛低声问道:“老沈,咱们不会迷了路,就此被困死在这里吧?”

  沈鉴虽然还未完全从刚才的恐惧中走出来,却也恢复不少,说道:“不会。你放心吧,这条断然不是死路。我已大概猜出这赌场位于何处。”

  铁牛道:“你吹牛的吧?”

  黑暗中,沈鉴摇了摇头。“想想看,现在是夏季,冰比金子都贵,什么人这么大手笔,用冰块盖赌场?”

  铁牛沉思片刻,恍然大悟道:“如果天下只有一人能这么做,那个人肯定是皇帝!”话刚出口,他便觉得有些不对,忙问道:“你说赌场是皇上开的?”

  沈鉴道:“这当然不可能。皇上正在准备再征蒙古,怎么会有闲心跑到南京开赌场?这赌场虽是皇家之物,却不是当今圣上建造的,它乃是前朝建文时期的遗物。”

  铁牛大呼道:“对,有道理!所以那些人才能邀请到权贵来赌,天下有谁不想体验一把皇帝的感觉呢?”

  沈鉴道:“正是如此。而且就连此间主人的身份也昭然若揭,你提到的那十余个人恐怕都是当年建文帝宫里的太监。”

  铁牛道:“有道理,只有他们的消息能如此灵通,对金钱又如此贪婪……对,如果是太监的话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沈鉴道:“所以说咱们不会迷路的。修建地宫的人再大胆,也不敢让皇帝有一丝困死在地下的可能。所以这里岔路虽多,但每一条肯定都是可以通往地面的。”

  两人前行数里,果然感到凉风拂面。又往前走一阵,头顶忽然有片片星光洒下来。他们顺着墙壁爬上去,原来出口处伪装成枯井,坐落在一处荒废的小院子里。

  此刻已是月在中天。铁牛打了个哈欠道:“忙了半宿,咱们先回去歇着吧,明天再接着查。”

  沈鉴却拧眉道:“先等等,我好像忘了什么事情……”

  他踱着步子,手按下巴说道:“按照‘获利越大,嫌疑越大’的原则来看,下一个接手开中盐市生意的人很可能就是凶手。但这个人迟迟不出现,又是为了什么呢?”

  铁牛忽然一拍大腿:“我知道,那个叫腾云叟的和我说:胡庆、高五在顺天府另有靠山,那个人手段更厉害,发誓要给他俩报仇。凶手会不会是想避避风头。”

  说罢他笑了笑,打趣道:“这一趟下来,好像我就是那个要抢生意的人似的。希望开盐场的大哥可别认错人,把我错当成凶手了。”

  沈鉴突然一愣,问道:“你说什么?”

  铁牛道:“我说……”话未出口,他也忽然意识到问题所在。在别人看来,现在他赵铁牛最有杀死胡庆和高五的嫌疑。

  沈鉴低声道:“也许凶手一直在等着我们去背黑锅。而现在……他成功了。”

  铁牛脸色一变,骂道:“他娘的……”

  这时沈鉴却突然朝他打了个手势,铁牛立即闭上嘴。因为他们听见院子外传来沙沙的响动,就像是层层枯叶飘落到地面上。

  可是现在是夏天,又哪来的落叶?

  所以这只能是人的脚步,而且是武艺高超之人的脚步。

  两人不约而同的弯下腰,各捡起一块青石。沈鉴大声道:“算了,想也没用,还是先睡觉吧。”

  然后示意铁牛守住院子门口。铁牛假装打了个哈欠:“言之有理!我看就在院里对付一宿,剩下的事明天再说!”说罢和沈鉴一左一右站在院门两侧。

  月光从大门外照进来,两人紧紧盯着地下,蓦然间有六七个黑影鱼贯来到门口。

  他俩大气也不敢喘,将手中石块高高举起。

  片刻后一只黑麻鞋轻轻的踏进来,两人一声怒吼,将石块往来者头上招呼过去。

  可那人极为敏捷,往后一仰居然躲开攻击。沈鉴和铁牛趁着这功夫拔腿就跑。

  只听身后叽里呱啦一阵对话,似乎不是汉话。沈鉴回头望去,但见那七人俱是五短身材,浑身漆黑,只露出一双杀气腾腾的眼睛,正手持亮闪闪的单刀飞速追上来。

  沈鉴一惊道:“不好,是东瀛忍者!”

  原来当时扶桑国正值室町幕府时期,大将军足利义教曾向建文帝上表尽述修好之意,于是两国间多有往来。所谓忍者便是扶桑国特有的杀手,手段高强者有飞天遁地之能。眼前这些忍者显然是作为雇佣兵刺杀二人。

  沈鉴和铁牛情知不敌,泼命般向前狂跑。只听背后破空之声阵阵而来,一串串暗器贴着耳朵飞过。

  忍者行动十分迅速,片刻后便追得只剩几步距离。沈鉴知道一旦被追上肯定死无葬身之地,于是飞速转动脑袋。

  正这时,旁边河道中忽然行来一条渡船。

  沈鉴灵机一动,拽着铁牛大叫道:“和我一起跳!”说罢飞身而起,两人一同跃入船舱中。

  那渡船正在顺水急行,片刻便飞驰而过。众忍者一愣神的功夫早已追赶不上,只能眼睁睁看两人越来越远。

  那艄公见船上多了两条大汉吓了一大跳,还以为是打劫的,战战兢兢道:“好汉爷爷饶命,小人每日只赚些辛苦钱,实在没银子给您二位。”

  沈鉴道:“你别害怕,我们不是强盗。”说罢脱掉锦貂裘道:“这个权且充作船费,有劳你捎我们一程。”

  艄公这辈子都没见过如此名贵的貂裘,喜出望外道:“好,好,二位爷去哪儿?”

  沈鉴反问:“你要去何处?”

  艄公道:“今天是伏日,城里不设宵禁。小的准备去秦淮河上拉些醉酒的客人。”

  沈鉴道:“走吧,我们就去秦淮河。”于是艄公竹篙轻点,小船离弦之箭般向秦淮河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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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里秦淮,风光旖旎。今夜,桨声灯影并未睡去,反而是随着清风摇曳于荷花深处。万家灯火化作波光点点,合着笙歌轻轻荡漾。

  向两人迎面而来的尽是画舫,船上低吟浅唱,笑语晏晏,不禁让人悠然神往。沈鉴问道:“你们南京一直这么热闹吗?”

  艄公道:“也不是。前两年游客少,最近又好些了。只要外面不打仗,日子就不会太难过。”

  铁牛见沈鉴神色有异,问道:“老沈,怎么了?”

  沈鉴望着碧沉沉的河水道:“我当年口口声声说要为天下人建立一个新世界。可仗打完了,世界该是什么样还是什么样,并没有变得更好。

  我究竟是为了新世界而战还是为了新主子而战,真的说不清楚。

  而且过去我总觉得自己代表正义,可是南京城的老百姓会觉得高举战刀的我是好人吗?他们会不会认为我是强盗、侵略者,是破坏他们家园的罪人……我不知道。”

  铁牛听他越说越离谱,赶忙打断道:“好了,话不能乱说,要是让锦衣卫听见又够你喝一壶的。”

  沈鉴苦笑道:“你教训得是。”

  两人正交谈时,忽见岸边涌来一群人,齐刷刷的身穿青衣,正是地下赌场中的打手。为首一人指着小船道:“他们在那儿,别让他们跑了!”

  铁牛大惊,对艄公道:“快,快划船!”

  但艄公一见这么多人,知道这麻烦惹不起,二话不说抱起锦貂裘跳进河里。

  小船立即在河当中打了横,铁牛手忙脚乱的抄起竹篙在河中乱点,可小船非但不向前走,反而原地打转。

  一众打手哈哈大笑,为首那人说道:“弟兄们,看这活闹鬼怎么搞。”众人竟像看耍猴一般看着两人。

  沈鉴晃得头晕脑胀,可神志依然清醒。对铁牛吼道:“别转了,换船!”于是两人故技重施,飞身跳到一艘画舫上。众打手脸色一变,大呼小叫的追上去。

  画舫上是个本地的官员,正在听歌女唱曲,忽见两条大汉跃到船上不禁吓了一跳,随即拔起胸脯道:“尔等何人,敢扰老爷我的雅兴?”

  沈鉴道:“危险,快趴下!”

  那当官的三角眼一瞪:“咄,放肆!蕞尔小民胆敢对老爷我大呼小叫?”可话音未落,岸上有人开弓放箭,箭枝噌一声钉在窗棂上。

  那人立刻吓得烂泥一般,倒在船舱里抱头喊道:“救命啊,杀人了!”

  沈鉴问道:“会游水吗?他们是冲我俩来的,你跳到河里便没事了。”

  那人愁眉苦脸道:“会是会……可就是双腿发软走不动,请……请好汉帮我。”铁牛冷哼一声,打开舱门一脚将他蹬下去。

  沈鉴回头一看,却见卖唱的歌女还在船上,于是说道:“你在舱里趴好,无论发生什么都别抬头。”歌女答应一声爬到旁边,竟反而比当官的还镇定些。

  此刻箭枝纷纷透窗而入,沈鉴抬起桌子抵住窗户,但听得砰砰之声不绝于耳。铁牛心中恼怒,抄起张椅子奔出船舱,朝追兵猛地掷过去。打手们猝不及防,有个离河近的被砸中,翻身栽入河里。

  此时岸边尽是看热闹的百姓,不少人干脆在酒楼上打开窗户,看戏似的欣赏秦淮河上这场大闹。

  众打手见放箭奈何不了两人,便去河畔找船。南人精通水事,只要登船片刻就能追上画舫。

  而恰好这时又有一队人到来,是追杀沈鉴和铁牛的忍者。他们远远望见二人在画舫上,也准备夺舟上前。

  可打手们却误会了,以为是沈鉴的救兵,大声喝道:“众位弟兄,把这些小崽子也一并拿下!”说着几十人呼呼啦啦的拥上去。

  忍者是训练有素的杀手,对阻碍任务之人向来格杀勿论。蓦然间快刀出鞘,顿时就有两人倒在血泊中。

  百姓见出了人命,轰的一声四散奔逃,一时间场面混乱无比。

  赌场的打手毕竟只是打手而已,远没有忍者那么狠辣,几十人竟被七个小个子镇住,呆立在原地不敢动弹。众忍者甩了甩沾血的刀,大模大样从他们眼前经过,连瞧都不瞧上一眼。

  却说沈鉴和铁牛两人趁乱靠岸,转身钻进一条小巷,可没跑几步便迎面碰上三个忍者。两人回头,却发现后路也被堵死了。

  二人手无寸铁,只能靠背站立,准备做殊死一搏。

  铁牛脸色发青的喊道:“老沈,快用你聪明的脑袋想想办法!”

  沈鉴道:“听着,我对东瀛刀法略知一二,一会儿他们起手第一招,你千万不要躲……”

  铁牛狐疑道:“这样有用?”

  沈鉴叹了口气:“当然,可以让你死的干脆些。”

  说话间,刀光霍霍,两人只能闭目等死。

  可就在这时只听铛的一声暴响,沈鉴睁眼一看,两把武士刀被齐齐弹飞,一根黑黢黢的铁棍斜插在眼前。

  这铁棍长一丈有余,寻常人扛着都吃力,顶端缚着一面破残不堪的军旗。

  沈鉴脑袋里“嗡”了一声,他记得这面旗帜,正是他十年前从南京城敌营夺得的。

  明月当空,一个人的身影浮现在路面上。他头戴狰狞的面具,周身铠甲锈迹斑驳,整个人仿佛从古战场走出来一般。

  沈鉴头脑里如同有万根钢针攒刺,可仍咬牙问道:“可悲的亡灵,你究竟是谁?回答我!”

  那人望了他一眼,并不理会,而是径直走过去抓起铁旗杆。

  这时前头三个忍者齐刷刷扑上来。但见那戴面甲的战士后撤半步,手中铁杆黑蟒般翻出,竟同时拦腰击中三人。但听得一声闷响,忍者的骨头不知断了几根,全倒在地上哀嚎不已。

  沈鉴已经痛得眼冒金星,却还是问道:“你……说话……”

  这时铁牛一把拉住他道:“老沈,快走!”说罢回头望了那战士一眼,从巷子口离开。

  那战士转过身,孤身面对剩下的四个忍者,却毫不在意的朝他们勾了勾手指。

继续阅读:第二十七章 琼楼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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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那些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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