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月婵坐在马车上，静静听着马蹄小跑着踏过青石长街的声响，听车轮滚滚而过青石板的坷哒声。
苏月婵纤细长指抚在马车窗户上，心中情绪格外不同。
这是她第一次自己乘坐一辆马车，也是她第一次作为主人去拜访李府。
一个属于人的感觉真正升腾而起，苏月婵感受着自己脊背都比往常更挺直几分。
水柳坐在一旁看着苏月婵，总觉得自己认的这个主子在这时候变了许多。
像是突然就是另外一个人一样。
不等水柳想清楚，马车就已经停下。
李府离王府其实不远，王公贵族都住在内城，而李府属于朝廷官员，住的离皇城也是不远不近，从内城往外再出两三条街就也到了。
为迎接苏月婵，王氏开的是李府侧门。
大门都是给正经主子，还有那些身份比李家高得多的大人物开的。
要是李清薇回李府，那她是李家的姑奶奶，自然得走正门。
来的要是江玉绝，朝野皆知的战神战王爷，那李家就更要开正门了。
但苏月婵不过是江玉绝的一个妾，还是一个李府家奴生下的奴婢，要不是江玉绝说要名正言顺的纳了苏月婵，外面都找不到苏月婵的卖身契。
这世上就没有关于苏月婵的身份证明。
她一辈子都是李府的家奴。
苏月婵站在李府侧门，心中感慨，曾几何时，她做梦也没想过自己还能有从侧门进李府的一天。
下人们进府，多是从角门进，连侧门都难得。
“主子，小心台阶。”
水清小心扶着苏月婵的手臂，搀扶着她走到踩凳上。
水柳留在后面，微微掀起苏月婵的裙角，以防苏月婵绊倒。
李远只娶了王氏一个正妻，连妾室都没纳，李府干干净净的。
这也就显得这时候李府不太好派人出来接苏月婵。
本来是该派下一辈的长子长孙之类的，但王氏多年只得一女，纠结许久，王氏还是自己的奶嬷嬷去迎接苏月婵了。
她亲自出去多少还是有些掉分。
这要是战王妃，别说她了，就是李远回来亲自迎接都说得过去。
偏偏苏月婵只是个妾，又是个江玉绝很上心，且是他第一个女人。
分寸实在难以把握。
“给苏夫人请安。”
苏月婵走下马车，侧门外就是几列下人跪迎她。
苏月婵微抿了抿嘴，侧首向水柳微微点头。
水柳就带着后一辆马车的小丫鬟们挨个给李府下人分发银子，算是辛苦他们一上午的等候。
王氏这么重视苏月婵，九成原因都是因为江玉绝，实在是江玉绝不近女色的名声传遍整个庆国。
曾有人为讨好江玉绝给他送女人，结果不仅把人给扔了出去，甚至还告了送女人的这官员一状。
现在苏月婵能得江玉绝欢心，在外人看来就极为厉害了。
莫不认为苏月婵心机手段深沉。
王氏更是想多几分，觉得苏月婵有这个运道攀上江玉绝，为李府着想，为李清薇着想，她也该好好待苏月婵。
苏月婵从侧门走进李府，一路所见皆是花团锦簇，迎面而见的下人俱是被嘱咐过了的，穿上自己最鲜亮的那身衣服。
见着苏月婵也不必多说，纳头就跪。
水清见了微微咂舌，手捂着嘴，小声和苏月婵说小话。
“看样子李府很重视主子呀，估计少夫人回娘家也没有这个待遇。”
苏月婵微微点头，算是认可了水清的说法。
李清薇三朝回门的时候，她作为贴身伺候的丫鬟，还是奶娘的女儿，是被排在了一定要回来的名单里。
那时候也就规整整齐府里，没像今天这么大阵势，弄得和过年一样。
苏月婵一路走向内院，心中感慨万千。
等走到内院门口，见王氏亲自站在门口迎她，心中更是怨恨喜悦，万般滋味涌上。
苏月婵脚步微顿，眉间神色万千，复杂难明。
王氏见了，只当苏月婵是第一次从丫鬟变成主子，见到这阵仗就不由呆住了。
她笑了笑，眉眼间俱是祥和慈色，和从前截然不同。
“既来了就快进来吧，可不要傻傻站在外面。”
王氏拉着苏月婵往里走去，头微微回过来，打趣着道：“秋老虎可狠着呢，晒黑了，王爷回头该怨怪我了。”
苏月婵扑哧一笑，端着的那些仪态瞬间散了个干净，王氏也没觉得什么。
她从前见苏月婵就总觉得亲切，加上上次李翠兰私自和人私通，秽乱府内，弄得她左右为难。
苏月婵在此情形下狠心弑母，解决她一个天大麻烦，她更是对这个忠女烈婢欣赏佩服的。
“既是回了府，权当这是你娘家就好。”
王氏亲自把苏月婵送到主位左边，自己坐在右边，和苏月婵相对而坐。
庆国以右为尊，苏月婵一个妾室，能居主位就已经是王氏额外重视了。
换个人家，大概也就把苏月婵当尊贵点的客人，敬而远之，不失了礼数就行。
苏月婵第一次得人正经看待，心里知道要大气娴静，可还是不自觉乱了步伐。
她微微垂下头，下意识学着李清薇的笑，来应对王氏的热情。
“不敢，妾能有今天，还得多谢夫人。”
王氏微微摇头，保养得当的脸上没有半丝风霜，她眨着经历岁月越加澈然的眼瞳，看向苏月婵。
“这是你的本事，不然薇儿带了那么多丫鬟去，怎么王爷只看中你？”
王氏微侧过身子对着苏月婵，右手玉镯碰到香枝木椅把手上，发出轻微的沉闷碰撞声。
“别妄自菲薄，人若习惯低头，这一辈子就都长不出那根傲骨来了。”
苏月婵惊讶抬头，没想到王氏会和她掏心掏肺的说这些话。
王氏见苏月婵眼神惊讶，如受惊鸟雀般，不由笑了笑，眼角隐约可见细纹。
“你和薇儿是前后脚出生，又从小和她长大，”王氏轻轻叹口气，“其实我也是把你当女儿看的，和李氏看待薇儿那般，”
“薇儿吃了李氏的奶，李氏就算她半个娘了，就是委屈你，刚生下来几天都没奶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