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觉寺,后院。
清晨的微光尚未完全驱散夜色。
看守厢房的中年尼姑打着哈欠,推开了那扇熟悉的木门。
屋内空空如也。
被褥凌乱地堆在床角,桌椅被挪动过,叠放在窗下。
窗户的插销被破坏,大敞着,冷风倒灌进来。
尼姑一个激灵,睡意全无,脸色瞬间煞白。
人呢?!
她跌跌撞撞地跑出去,声音带着哭腔和惊惶。
“嬷嬷!不好了!嬷嬷!”
守在外间的老嬷嬷被惊醒,皱着眉走出来。
“大清早的,鬼叫什么!”
当看清厢房内的景象,以及那洞开的窗户时,老嬷嬷的脸色也骤然沉了下去。
她快步上前,仔细查看。
窗沿有攀爬的痕迹,窗下的泥地上,隐约可见几个杂乱的脚印,很快又被昨夜的风雨冲刷得模糊。
跑了!
那个不安分的沈施主,竟然真的跑了!
老嬷嬷气得浑身发抖,脸色铁青。
她就知道这个沈曦雪不是个省油的灯,面上装得安分,心里指不定憋着什么坏水!
如今人跑了,若是被国公府知道,她如何交代?
大少夫人的命令,她竟没能看住人!
这不仅是失职,更是打了国公府的脸!
“快!”
老嬷嬷厉声吩咐那吓傻了的尼姑。
“立刻备马!去勇国公府报信!”
“就说……就说沈施主趁夜逃离,不知所踪!”
她心头焦急,却也只能先将消息递出去。
希望国公府能尽快派人来处理,否则这责任她可担不起。
尼姑连滚带爬地应下,慌忙跑去安排。
老嬷嬷站在原地,看着那被破坏的窗户,眼神阴鸷。
沈曦雪,你最好祈祷别被抓回来!
否则,定要让你知道厉害!
勇国公府,静思居。
晨光熹微,沈韵雪刚用过早膳。
宝玉脚步匆匆地从外面进来,脸色带着几分凝重。
“小姐,皇觉寺派人来了。”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
“说……沈曦雪昨夜趁着风雨,逃走了。”
沈韵雪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随即又若无其事地放下。
她抬眸,看向宝玉,神色平静无波,仿佛早已料到。
那个庶妹,果然不是个安分的。
被送到寺庙思过,对她而言,恐怕比杀了她还难受。
逃跑,倒也符合她的性子。
只是,她能逃到哪里去?
一个娇生惯养的庶女,身无分文,又能支撑多久?
沈韵雪并不担心她能翻出什么浪花。
但放任不管,终究是个隐患。
“知道了。”
她淡淡开口。
“派几个得力的人手,去皇觉寺附近暗中查访。”
“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她往哪个方向去了。”
“是,小姐。”
宝玉恭声应下,立刻转身去办。
沈韵雪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
沈曦雪逃了,这在意料之中。
她更在意的是,是谁在背后帮她,或者,她逃出去后会去投靠谁。
京郊之地,一个弱女子,想凭自己逃出生天,并不容易。
希望她别蠢到再去招惹不该招惹的人。
半日后。
派出去查探的人手陆续回来。
宝玉将汇总的消息禀报给沈韵雪。
“小姐,查清楚了。”
“沈曦雪确实是昨夜趁着暴风雨翻墙逃走的。”
“寺庙后墙外发现了挣扎的痕迹,还有少量血迹,看样子是受了伤。”
“附近的山民说,昨夜风雨太大,没听到什么特别的动静。”
“不过……”
宝玉的声音顿了顿,神色有些微妙。
“打探到一件事。”
“昨夜,齐王殿下正好带着人在那片山林夜猎。”
齐王?容显?
沈韵雪的动作停了下来,眸光微凝。
这未免也太巧了。
沈曦雪前脚刚逃出寺庙,齐王后脚就在附近夜猎?
这两件事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齐王容显,是当今圣上颇为宠爱的皇子,素来行事高调,心思深沉。
沈曦雪若是落到他手里……
沈韵雪秀眉微蹙。
事情似乎变得有些复杂了。
以沈曦雪的心机和不安分,若是攀上齐王,只怕会惹出更大的麻烦。
这个可能性,不得不防。
她沉吟片刻。
“继续盯着皇觉寺那边的动静。”
“另外,留意一下齐王府那边,看看最近可有什么异常。”
“是,小姐。”
杜三娘是在午后回到静思居的。
她风尘仆仆,脸上带着些许疲惫,但精神尚好,眼神依旧锐利沉稳。
一进屋,她便屏退左右,只留下宝珠和宝玉。
然后,她向沈韵雪详细禀报了此次前往山寨接洽的情况。
“少夫人,奴婢已按照您的吩咐,与那周当家见了面。”
杜三娘的声音不高,却十分清晰。
“那周当家确实如您所言,颇有枭雄之姿,行事谨慎。”
“关于私盐,他并未透露具体来源,只说量大,足以支撑长期合作。”
“奴婢旁敲侧击,探听到部分盐可能是从沿海私运而来,但具体路径不明。”
“至于地契田产,他展示了其中一小部分。”
杜三娘从袖中取出一张折叠好的纸,递给沈韵雪。
“奴婢凭记忆描摹了其中几张地契的样式和大致地点,多是京郊或附近州县的田庄、山林。”
“契书的纸张和印鉴都有些年头了,看着不像是伪造。”
“周当家的态度很明确,他需要一个可靠的渠道将这些东西脱手变现,并且暗示背后有人催促。”
“奴婢按照您的意思,表达了初步的合作意向,但言明此事重大,需回来向您禀报,并未做出任何实质承诺。”
“山寨的布防……”
杜三娘又将观察到的山寨岗哨分布、人员数量和武器装备等情况,一一细说。
最后,她恭敬地垂首。
“奴婢幸不辱命,已安全返回。”
沈韵雪认真听着,仔细看着那张描摹的地契图样。
杜三娘做得很好。
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能探听到这么多信息,实属不易。
私盐来源复杂,地契牵扯甚广,周当家背后的人……
这潭水,比想象的还要深。
“辛苦你了,三娘。”
沈韵雪将图纸收好。
“此事不急,先稳住他们。”
“你这几日也累了,先下去歇息吧。”
“是,少夫人。”
杜三娘行礼告退。
荣安堂,高淑婷的院落。
一个不起眼的婆子,是高淑婷安插在府中的眼线之一,此刻正低眉顺眼地站在她面前回话。
“……夫人,奴婢亲眼看见,杜管事今日午后才从外面回来。”
“瞧着行色匆匆,还带着风尘仆仆的样子。”
“她没回自己的住处,也没去账房,而是直接去了静思居。”
“在里面待了约莫半个时辰才出来。”
杜三娘?
从外面回来?直接去了静思居?
高淑婷端着茶杯的手一顿,眼底闪过一丝精光。
她立刻联想到了前几日沈韵雪被掳到山寨的事情。
杜三娘是沈韵雪的心腹管事,负责打理她的私产和一些见不得光的事务。
这个节骨眼上,她秘密外出归来,又第一时间去见沈韵雪……
难道……
高淑婷的心思活络起来。
沈韵雪那个贱人,表面装得清高,背地里指不定在做什么勾当!
山匪!
对,一定是和那些山匪有关!
说不定,那次被掳根本就是她自导自演的一出戏,目的就是为了和山匪搭上线,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
私盐?还是销赃?
无论是哪一样,只要抓住证据,都足够让沈韵雪身败名裂,万劫不复!
这个发现让高淑婷兴奋起来。
这简直是老天爷都在帮她!
扳倒沈韵雪的机会,终于来了!
她放下茶杯,眼中闪烁着恶毒的光芒。
她看向心腹桂嬷嬷。
“嬷嬷,你亲自去。”
高淑婷压低声音,语气阴狠。
“给我盯紧那个杜三娘!”
“查清楚她这几日都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和沈韵雪到底在密谋什么!”
“尤其是,查查她和那些山匪有没有牵扯!”
“记住,做得隐秘些,不要打草惊蛇。”
“一旦拿到实证,我要让沈韵雪那个小贱人,死无葬身之地!”
桂嬷嬷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阴冷。
“是,夫人,老奴明白。”
她躬身应下,转身快步离去。
高淑婷看着窗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得意的笑容。
沈韵雪,你的好日子,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