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王府别苑。
依山而建,亭台楼阁,隐于林木之间,比之国公府更多了几分皇家气派。
沈曦雪被人用简易的担架抬着,穿过回廊,最终被安置在一间雅致干净的客房内。
屋内陈设虽不奢华,却处处透着精致。
柔软的锦被,散发着淡淡的熏香。
比起皇觉寺那间简陋冰冷的厢房,这里简直是天堂。
她躺在柔软的床榻上,身体的疼痛依旧清晰,但紧绷的心弦却稍稍松懈了些。
暂时安全了。
而且,是被齐王救下的。
这或许是她脱离苦海,甚至一步登天的机会。
很快,一个背着药箱的郎中被请了进来。
郎中动作麻利,查看了她小腿和手臂上的箭伤。伤口被清洗干净,敷上带着清凉感的药膏。
郎中用干净的布条仔细包扎。
整个过程,沈曦雪咬紧下唇,愣是一声没吭。
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脸色愈发苍白。
这份隐忍,落在旁人眼中,便多了几分令人怜惜的倔强。
这点痛算什么?比起在皇觉寺的绝望,比起被沈韵雪踩在脚下的屈辱,这点皮肉之苦根本不值一提。她必须忍耐,必须表现得柔弱又坚强,才能博取同情,抓住那一线生机。齐王,他一定不能小看她。
郎中收拾好药箱,低声嘱咐了几句注意伤口清洁、不要沾水之类的话,便躬身退下了。
不多时,一个穿着浅绿色比甲的丫鬟端着托盘走了进来。
托盘上放着一套干净柔软的衣裙,还有一碗热气腾腾的清粥和小菜。
丫鬟将东西放下,对着床上的沈曦雪福了福身。
“姑娘,这是王爷吩咐送来的。”
“您先换身干净衣裳,用些粥暖暖身子吧。”
丫鬟的声音温和,态度也还算恭敬。
沈曦雪挣扎着想要坐起来道谢,却牵动了腿上的伤口,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多……多谢姐姐。”
她声音虚弱,带着恰到好处的感激和一丝难为情。
“奴婢不敢当。”
丫鬟连忙上前,想扶她一把。
“姑娘伤着,仔细些。”
沈曦雪顺势靠在床头,目光落在丫鬟身上,眼神怯怯的,带着试探。
“还未请教姐姐……”
“奴婢春桃。”
丫鬟答道,手脚麻利地将粥碗端到床边的小几上。
“姑娘可是饿了?先用些吧。”
沈曦雪没有立刻去碰那碗粥。
她微微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劳烦姐姐了。”
“只是……不知王爷他……”
她欲言又止,一副惶恐不安,又不知如何开口的模样。
春桃见状,放柔了声音。
“姑娘不必害怕。”
“王爷心善,见姑娘落难,这才出手相救。”
“您安心在此养伤便是。”
沈曦雪抬起头,眼眶微微泛红,像是受惊的小兽。
“王爷大恩,小女子……小女子无以为报。”
“只是不知此处是何地?小女子……姓林,家中遭逢变故,夫君早逝,不堪族人欺辱,这才……这才逃了出来,慌不择路,误入了山林……”
她声音哽咽,断断续续地编造着自己的身世。
每一个字都透着悲苦和无助。
将自己塑造成一个家道中落、受尽欺凌、为保清白才奋力逃亡的可怜孤女。
这番说辞,她早已在心里盘算过无数遍。
不能暴露真实身份,否则被送回皇觉寺事小,若是让齐王知道她欺骗了他,后果不堪设想。
必须让他相信自己是个清白无辜的良家女子,只是时运不济罢了。
容柯哲那个蠢货,不过是个国公府庶子,还得看人脸色行事,根本靠不住。
眼前这位可是齐王,圣上宠爱的皇子,身份尊贵,权势滔天。
若是能攀上他,别说区区一个沈韵雪,就是整个国公府,她也不放在眼里了!
这才是真正的高枝,她一定要抓住!
春桃安静地听着,脸上并未流露出太多表情。
待沈曦雪说完,她才温声安慰道。
“林姑娘节哀。”
“既是王爷救了您,您便安心住下。”
“此地是王爷的别苑,很安全。”
“旁的,等您伤好些再说吧。”
她并未多问细节,只是将粥碗又往前推了推。
“姑娘还是先用些东西,养好身子要紧。”
沈曦雪见她不再追问,心下稍安。
看来初步是过关了。
她点了点头,接过粥碗,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
热粥下肚,驱散了些许寒意,也让她恢复了些力气。
另一边。
书房内,烛火通明。
齐王容显端坐在书案后,手中把玩着一枚玉佩。
一个身着黑色劲装的心腹垂手立在一旁,恭敬地禀报着。
“……属下查明,那女子并非姓林。”
“她是勇国公府容柯哲的侍妾,沈曦雪,乃是当今国公府大少夫人沈韵雪的庶妹。”
“据闻此女性情刁钻,颇有心计,前些日子因触犯家规,被沈大少夫人送往京郊皇觉寺静思己过。”
“昨夜风雨大作,她趁机从寺中逃了出来,一路跑到山中,恰好遇上王爷夜猎……”
心腹将查到的情况一五一十地禀报清楚。
沈曦雪?沈韵雪的庶妹?
从皇觉寺逃出来的?
齐王容显听完,脸上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
有意思。
真是太有意思了。
一个被家族惩戒送去寺庙的庶女,逃出来后,竟摇身一变成了不堪受辱、守身如玉的贞洁烈女?
还编造了那么一出苦情戏码。
这份心机和胆色,倒是不小。
这个沈曦雪,看似柔弱可怜,实则是个满肚子算计的女人。
不过,这份算计用在他身上,倒是显得有些拙劣可笑了。
他见过的美人和心机女,比她吃过的盐还多。
只是,她偏偏是沈韵雪的妹妹。沈韵雪如今是太子妃跟前的红人,与太子府关系匪浅。
留下这个沈曦雪,说不定将来什么时候,就能派上点用场。
牵制沈韵雪,或是给太子添点堵,都是不错的选择。
他摩挲着玉佩,眼底闪过一丝算计的光芒。
“知道了。”
齐王淡淡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
“她既然想扮可怜,就让她继续扮下去。”
“好吃好喝供着,伤也给她治好。”
“不必拆穿她,本王倒要看看,她想玩什么花样。”
“是,王爷。”
心腹恭声应下,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书房内恢复了安静。
齐王将玉佩放下,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沈曦雪……
这颗棋子,或许比想象中更有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