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那日皎皎也在呀！”一旁的殷曦华听着她们的对话，不由得插话道，“此事我倒是也听说了。据说那几个举子嚣张得很，当众言语羞辱沈二娘子，还要让沈二娘子去陪他们喝酒，要不是有端王兄镇着，沈二娘子只怕都难以脱身呢……”
“不过我倒不知，皎皎当日也在呢……看来的确是周七娘子的消息灵通……”
“与其说是我消息灵通，倒不如说是映贞消息灵通，此事我也是听她说的。那日她碰巧去了东市，听到有人在议论此事，便稍稍听了一耳朵。”
周宜霏面上依旧带着柔柔的笑意，“原来此事是端王殿下处置的，这我倒是真没留意……我只听坊间对沈娘子挺身而出、据理力争的勇气与口才颇为赞扬，还以为此事是沈娘子解决的呢！”
“毕竟外头的人如今都在传，说沈娘子不愧是从九溪书院出来的，果真是才思敏捷、能言善辩，竟能让赶考的举子们都哑口无言……”
沈姝瑾闻言，眼中微微闪过一丝犹疑，“映贞？可是荣国公府的三娘子柳映贞？”
周宜霏点点头，“正是。”
“映贞其实对沈四娘子也颇为仰慕，今日她本想同我们一起来的，只是因为昨日不慎染了风寒，所以今日没能过来，她还托我向沈四娘子告罪呢！”
沈姝瑾闻言，面上笑意不减，“柳三娘子言重了，身子要紧，还请周娘子得空替我转告柳娘子，劳她记挂，如今我们都在长安，日后自然少不了相聚的机会。”
周宜霏点点头，“沈娘子放心，你的话，我一定带到。”
沈姝瑾又笑了笑，但是瞥眼间，却看见殷曦华看着她，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
见她看过来，殷曦华便冲她眨眨眼，使了个眼色。
沈姝瑾虽然没看懂她想表达什么意思，但是也明白她既然给了她暗示，那便说明她定然是不想在此处说出来的，于是没有追问，也冲她眨了眨眼，以作回应。
众人又略坐了一会儿，便差不多要到仪典开始的时辰了。
沈姝瑾被玉瑚和冰纨扶着来到行礼处，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上首宾位的萧宸。
他静静地坐在那里，视线从她出现开始，便一直追随着她。
沈姝瑾微微垂下眼睫，不敢当众与他对视，但是嘴角却微微翘起，心中一片温软。
今日为沈姝瑾挽发笄钗的正宾是太夫人，赞者是殷曦华。而亲者位坐的，是高氏。
其实这样的安排，沈姝瑾一开始是反对的。
亲者位通常都是笄者的双亲才可坐的，她现在虽然已经不再排斥高氏，可并不代表她能接受将高氏安排在她母亲的位置上。
可是没办法，一来，高氏眼下的确是平阳侯夫人；二来，父亲远在北疆，母亲又芳华早逝，这个位置若是高氏不坐，那便只能让太夫人来坐。可如此一来，为沈姝瑾笄钗冠的人，就会变成高氏了。
这样的安排，沈姝瑾更是不想看到，所以她只能退而求其次，勉强答应让高氏坐了母亲的位置。
仪典的流程沈姝瑾早就已经熟记于心了，前几日也私下演练过几回了，可真的到了这一日，心中的情绪还是有些复杂的。
不仅是她，太夫人也是如此。
沈姝瑾看着太夫人泛红的双眼，感受着她抚在她发间那双微微颤抖的手……她的眼眶也忍不住热了起来。
萧宸从未如此紧张又认真地看过一场笄礼。
他掩在袖中的双手微微握紧，手指在汗湿的掌心中微微捻了捻。
他心心念念了许多年的小月亮，终于长大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沈姝瑾的呢？
萧宸其实自己也说不清楚。
他只知道儿时的很多记忆他都已经淡忘了，可唯独对沈姝瑾有关的记忆，依旧明晰。
初见她时，她还是个被裹在襁褓中的小奶团子。她被沈夫人抱在怀里，瞪着一双葡萄似的黑眼仁儿，愣愣地看着他。
其实在她之前，他也不是没见过婴孩。长宁就比她早出生了不到三个月，那时他也是见过的，虽不算讨厌，却也说不上是喜欢。
那时长宁流着口水，冲他伸出手，想要抓他的手，被他一下子就躲了过去。
可看见沈姝瑾的那日，他却不知为何，竟然鬼使神差般地主动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碰了碰她的小手，随后任由她反手握住。
或许是因为她不流口水，看起来干净得很，也或许是因为她不哭也不闹，白白净净、乖乖巧巧的，看着就讨人喜欢……
总之从那一刻开始，他就格外关注与喜欢她。
母妃说，她叫皎皎，皎如明月的皎。
他记住了这个名字，在心里偷偷喊她“小月亮”，然后开始期待沈夫人再次带着她来东宫的日子。
那时候他已启蒙，每日都要去崇文馆念书听学，还要去校场习武。每每回到东宫时，都很劳累。可只要看到她、抱抱她，他便总会莫名地开心起来。
后来，她渐渐长大，走路还不利索的时候，就会跟在他身后“啊呦、啊呦”的叫着，声音小小的，但是软软的。他听不懂，可母妃说，她其实是在唤他“阿兄”。
她乖得很，就算跌倒了也不会大哭，只会委委屈屈地憋着眼泪，自己爬起来“呼呼”小手，看得人心都化了。
那时候他想，她这么小、这么软，就像个易碎的瓷娃娃一样，他一定要做一个天底下最好的阿兄，好好保护她。
第一次听她清楚地唤出“阿兄”时，他心里高兴得不得了，那是他第一次跟崇文馆的师傅们告了假，理由是身子不适，但他却带着她偷偷去抓了一下午的蝴蝶。
再后来，她便越长越大了。
乖乖巧巧的小团子，长成了伶俐爱笑的小女娘。
他最爱看她笑。她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就像小月牙一样，正好应了他为她取得“小月亮”之名。
可是长大了一些的小月亮，身边多了许多人，也不再想从前那样爱粘着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