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君平身。”
圣人的声音低沉且威严，不含一丝情绪。
这是沈姝瑾回京之后第一次见到圣人。
他面容庄肃，神色威严，嘴角勾勒出意思恰到好处的微笑，可那笑意，却并不达眼底。
沈姝瑾飞快地瞥了一眼，脑海中蓦地想起了七年前，在东宫校场见到当时还是恭王的陛下时，他眼中肆意的欢喜。
七年时间，沧海桑田，物是人非。
七年前的白衣变成了黄袍，那双眼眸中的欢喜，也终是不在了。
这次春猎皇后没有来，伴驾的是郑贵妃、崔淑妃与柳贤妃三人。
圣人先是简单说了几句，算是开场随后又点了几位大臣，聊了几句。沈姝瑾本来还以为没她什么事情，结果正发着呆呢，却突然听到圣人点了她的名字。
“一别多年，朕倒是许久未曾见过沈四娘子了。听说沈四娘子如今身子不大好，眼下虽已入春，但天气偶尔也还是还有些寒凉，沈四娘子要多注意身子，可千万莫要让远在北疆的平阳侯担忧。”
沈姝瑾闻言，赶忙起身，“多谢陛下记挂，臣女谨遵陛下教诲。”
圣人突如其来的关心，让沈姝瑾一时间既无措又沉重。
这种感觉就跟当初她初回长安，圣人给她赏赐时一样。沈姝瑾几乎已经能想象到她之后又要被世家夫人与贵女们过度关照的情景了。
沈姝瑾如芒在背，她已经能感觉到汇聚在她身上的多道视线了。直到开宴之后，这种感觉才消散了一些。
其实沈姝瑾心下十分疑惑，她不明白为什么圣人会如此关注她一个小小的侯府女娘。
她自然不会自负到觉得自己有多大脸面，可若说是为了她父亲，也没必要屡次在人前抬举她罢？
圣人的表现，就好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在关注她一样。再联想到皇后之前在群芳宴上对她的态度，她真的很难不想太多啊……
难道陛下与皇后真的有意要将她赐婚给恪王萧逊吗？
沈姝瑾面色沉重地抬起头，刚好对上了萧宸看向她的眼神。
见她抬头，萧宸端起酒杯，不动声色地冲她举了举，随后一饮而尽。似乎是在向她敬酒。
他的神色沉稳、从容，只在短短一瞬间，便抚平了沈姝瑾心中的不安。
她微微垂首，端起手边的茶杯，以茶代酒，也回敬了萧宸一杯，随后与他相视而笑。
两人之间的动作并不明显，但沈姝瑾在喝完茶之后，还是感觉到了一道异样的眼光，始终紧紧盯在她的身上。
沈姝瑾借着看歌舞百戏的机会，不经意地扫过周围的席案，猝不及防地便对上了一双黑漆漆的眼睛。
这双眼睛的主人，是一位女娘。
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中也满是漠然。她一眨不眨地看着沈姝瑾，即便对上了沈姝瑾的眼睛，也没有收回视线。
她端坐在荣国公府的席案间，沈姝瑾很快便猜到了她的身份。
——柳映贞。
直到此时，沈姝瑾才终于明白殷曦华那句“她跟其他的女娘都不一样”是什么意思了。
的确很不同。
那双眼睛冰冷、阴戾，实在不像是一名十几岁的世家贵女会有的眼神。
沈姝瑾收回视线，又端起茶杯抿了口茶。
唉，看来这次春猎，她的确是要小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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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春猎正式开始。
沈姝瑾如约与殷曦华穿着一样的红色骑装出现在猎场，果真一出场便吸引了不少视线。
殷曦华拉着沈姝瑾站在一边，面上满是得意，贴在沈姝瑾的耳边低声道：“你看，我就说罢，你穿这身衣服保准亮眼的！”
沈姝瑾笑了笑，没说话，但殷曦华看着远处一直盯着沈姝瑾的萧宸，突然露出了一抹贼兮兮的笑意，拉起沈姝瑾的手便往马厩边走，“走，咱们挑马去！”
沈姝瑾被殷曦华拉着，有捷径不走，偏偏要绕了一小段路，十分“碰巧”地打萧宸面前走过。
沈姝瑾红着耳尖，也不敢刻意抬头去看萧宸，但是擦肩而过时，听到他低声说了一句：“皎皎真乃绝色也。”
沈姝瑾的耳尖便更红了。
她听到了，殷曦华自然也听到了。
于是挑马的时候，沈姝瑾便又被殷曦华好一阵调侃。
其实春猎并非人人都要下场狩猎，大部分的世家夫人与贵女们都是在休息区等着的。想不想下场，全看个人意愿。
所以平阳侯府的小辈中，除了沈姝瑾之外，便只有沈怀霖和沈文铎两位小郎君参加了。
沈婵其实也想去的，但是因为她的腿如今虽然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可还需要再养养，所以沈姝瑾便没让她去。
沈佩嫣和沈月蓉是因为年纪还小，怕磕着碰着，所以三夫人阮氏与四夫人褚氏也没让她们去；而沈文婷，则纯粹是因为懒得费力气。
沈婵站在猎场边，看着眼前的盛景，激动得面色都有些微微发红。
一旁的沈文婷见状，不由得轻嗤一声，“瞧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口水擦擦，你自己出丑便也罢了，可别给我们丢脸！”
沈婵听了沈文婷的话，嘴角的笑意敛了敛，心中的激动之情也不由得被熄灭了大半，她低下头，微微攥紧了衣袖。
她素来被沈文婷欺压惯了，眼下还在外头，她便更不敢顶撞沈文婷了，只能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可沈婵想息事宁人，沈文婷却是不肯的。
沈文婷本就跟沈姝瑾积怨已深，眼下又嫉妒沈姝瑾大出风头，便想趁她不在，再多挖苦沈婵几句，于是便继续咄咄逼人道：“庶女就是庶女，真是上不了台面。要不是你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勾搭了新科状元，就凭你，也配站在这里？”
“你真以为沈姝瑾是真心为你好呢？不过是看你跟新科状元有交情，想利用你罢了！”
沈婵不想听她再继续说下去。
沈文婷其实怎么骂她都没有关系，反正她都已经习惯了。可沈姝瑾不一样，沈姝瑾帮了她这么多次，很多事情沈文婷根本就不知道内情，就在这里诋毁沈姝瑾，她实在接受不了。
可沈婵是个胆子小又嘴笨的，不会反驳也不敢反驳，于是第一次壮着胆子，没理沈文婷，扭头离开了。
沈文婷见状一愣，心中的怒火更盛，正想再继续骂几句，面前却突然出现了一名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