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长安的第一个年,沈姝瑾过得很不好。
担惊受怕便也罢了,最难的是她明明心情沉重的不得了,却还要在所有人面前强颜欢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不过好在除夕夜的阖府聚餐,沈修良依旧没回来。
听说老夫人派人去东榆林巷请了三次,都没能将沈修良给请回来。
太夫人很生气,老夫人很生气,五夫人罗氏也很生气。只有沈姝瑾微微松了口气。
因为沈姝瑾觉得自己眼下实在见不得沈修良,否则她很可能会压制不住心中的怒火,当着全府的面都要上去狠狠捅他两刀。
除夕夜宴之后,照旧例是要守岁的。
但太夫人心疼沈姝瑾的身子,便早早地让她回房休息去了,临走前,还给她塞了个又厚又大的红封,摸起来不太像是银钱。
沈姝瑾拿着太夫人给的红封回了留仙苑,拆开之后发现里面果然不是银钱,而是一张一百两的飞钱和一打厚厚的店铺、田庄地契,还有一把刻着“喜乐康健”的银质长命锁。
那些地契之中,店铺全都是东市与西市之中地段最好的铺子,田庄也都是靠近长安且收益颇丰的庄子。
沈姝瑾看着那些地契,攥着手中的长命锁,压抑了两日的情绪再也没能忍住,蓦地便哭了出来。
怎么办……她到底该怎么办啊……
曾祖母为平阳侯府操心了一辈子,祖父与父亲也为了侯府戎马一生……如果沈修良真的涉足了江南私盐一事,她究竟要怎么做才能保住他们用命换来的荣耀啊……
贩卖私盐是重罪,轻则杖刑、流放,重则处死。
三笔银钱,沈修良前前后后一共投了一万三千六百两……
这个数额足够侯府上下死上几百回了!
沈姝瑾心里非常清楚,这钱即便是能撤回来,对方也肯定已经有了侯府的把柄,等东窗事发时,侯府依旧逃不了干系。
而且此事眼下显然已经被人察觉了。宸阿兄之前就查过樊千山,还知道云平山的“诅咒”,前阵子陛下又派宸阿兄去查了河东盐井产量下降一事……
以宸阿兄的能力,此事估计很快就会被查清。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
难道……她要去求宸阿兄舞弊吗?
且不说万一此事被人察觉,会对宸阿兄有多大影响,便是她心中,也是不愿这样做的……宸阿兄如此光风霁月的一个人,又对她这么好,她怎么有脸面去求他这样做呢?
“娘子,端王派人给您送……娘子您怎么了?”
玉瑚拿着一个红封推门走了进来,见沈姝瑾竟趴在案几上哭了,吓了一跳,赶忙上前问道。
沈姝瑾轻轻擦掉眼角的泪水,微微摇了摇头,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低声道:“何事?”
玉瑚小心翼翼地看了沈姝瑾一眼,见她不想说,也没逼她,只将手中的红封递到了沈姝瑾面前,轻声道:“娘子,端王派人给您送了红封来……”
沈姝瑾接过厚厚的红封,鼻尖一酸,刚刚才止住的泪水又开始迅速积蓄了起来。
“娘子……”
玉瑚还想再劝慰几句,可沈姝瑾却没让她继续说下去,直接摆摆手,低声道:“玉瑚,我想自己待会儿,你先下去罢……”
“……诺。”玉瑚没办法,只能福了福身,一步三回头地退了出去。
屋外正在廊庑下看烟火的冰纨见玉瑚苦着一张脸出来,不由得问了一嘴。
玉瑚轻叹一声,低声道:“我方才进去的时候,娘子正哭呢。”
冰纨闻言,双目微瞪,正准备再问一句为什么,脑中却突然想起了之前赤苜传来的消息。
“娘子……应该是在担心五阿郎会被卷入私盐一事罢?”冰纨难得的长叹了一口气,“玉瑚,如果五阿郎真的牵涉了私盐一事,我们能想办法将娘子送回菩提山庄吗?”
“我们俩身形都跟娘子相像,若是真成了阶下囚,披头散发的,应当也看不出来的罢?”
玉瑚闻言,先是被她逗得轻笑了一下,随后又很快恢复了愁容,“若是真到了那一日,即便娘子真的被送回菩提山庄了,她恐怕也会想尽办法回来的罢……”
冰纨闻言,没有再说话。
沉浸在惆怅之中的两人,谁都没有发现,不远处的院墙之上突然仿佛有风吹过,微风中,一道黑影倏然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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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王府内,萧宸正坐在书房桌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手上那只藕荷色的荷囊。
烛火明灭间,夏玄开了门,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红封送去了?”萧宸问道。
“是,已经确认送到沈四娘子手上了。”夏玄躬身答道,“但是殿下,安排在沈四娘子身边的暗卫也回来了一趟。”
萧宸眼神微变,“可是皎皎那边发生了何事?”
“回殿下,据暗卫说,沈四娘子方才在房中哭了,似乎是因为查到了百财柜坊,猜到了沈五郎涉足江南私盐一案。”
“看来太聪明有时候也不见得是好事。”萧宸轻叹一声,“从薛尚书那拿回来的账册中,可有记录沈修良一共投了多少银钱?”
夏玄轻轻点了点头,“回殿下,有。沈家五郎前后共在私盐案中投了一万三千六百两。”
萧宸微微垂下眸,思索片刻之后,低声道:“吩咐下去,让他们将账册重新誊抄一份,把沈修良的名字抹掉,再将百财柜坊与私盐案的联系全部抹掉。”
“另外,想办法将百财柜坊私放印子钱和私开玉矿的事情也散出去。做事的时候小心些,莫要让皎皎察觉。”
夏玄闻言,面露忧色,“殿下,这百财柜坊的事好办,可这账册……薛尚书和恪王……恐怕早已过目了……”
“无妨。”萧宸轻抚着那藕荷色荷囊上绣得丑丑的腊梅,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意,“薛靳仁和萧逊那里,本王自然有办法让他们闭嘴。”
夏玄闻言,这才舒展眉心,微笑道:“诺。”
“这下沈四娘子,总算是能过个好年了。”
萧宸闻言,眼中的笑意更深,再次将那荷囊托于掌心,“过完年……记得再提醒一下靖安侯,初三那日,可千万莫要忘了本王的叮嘱。”
“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