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离开之后,沈姝瑾便回了卧房,坐在罗汉榻上,回想起了今日疆芜同她说过的那些话。
夜里下了一场急雨,屋外潮气很重。
玉瑚担心沈姝瑾着凉,便催促着她赶紧歇下了。只是沈姝瑾心中有事,再加上外头雨声雷声响了一夜,她睡也没睡好,几乎是睁着眼睛到天明的。
“昨日雨下的那般大,一直到寅时都没停,奴婢还以为今日还要继续下呢,没想到这么快便放晴了。”
晨起后,玉瑚一边为沈姝瑾梳着头,一边轻笑着说道。
沈姝瑾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嗯,春雨大多都是来的急,去的也急罢……”
“娘子可是还在想昨日疆芜娘子所说的那些话?”
沈姝瑾轻叹一声,微微点了点头。
玉瑚见状,也不由得轻叹一声,随后犹豫着问道:“娘子,您觉得……那疆芜娘子的话,究竟是真是假?”
沈姝瑾抿抿唇,“从目前的形势来看,她似乎没有理由骗我。”
“所以……院主与荀郎君很可能真的是旧识?”玉瑚微微蹙眉,“可是为何这么多年,从未听院主提起过呢?”
沈姝瑾没有回答玉瑚的话,只是曲起食指,用指节无意识地轻轻扣了两下身前的桌面。
是啊……这是为什么呢?
沈姝瑾一直都知道师父身上藏着很多秘密,可师傅不让她问,她就不问,甚至都没有细想过。
但是今日疆芜的话,却让她忍不住深思。
师父身世不详,但医术高明,冠绝天下。当年就连宫中司医都宣判了她的死期,可师父却硬生生将她从鬼门关给拉了回来,还传与了她鬼门十三针与回阳十二针这两门本该早已失传的针法……
明明是悬壶济世的神医,却始终不在人前暴露自己会医术的事情,甚至勒令她也不得暴露。
沈姝瑾以前一直以为这是因为师父不愿出世,怕麻烦;可如今想来,这种种做法,或许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师父在躲避或隐藏。
躲避仇家,或者……隐藏他身上那段不为人知的过往。
而这段过往,极有可能便是有关于三十年前定远侯与威云骑死亡之案的。
不过思及此,沈姝瑾又突然想到了另外一点……
玉砚台的来源眼下已经十分明确了,这本就是前任苗疆圣女的妹妹疆娆的东西,是她与威云骑案真凶的定情之物。
师父和荀轻舟一起去兰诏将此物带回长安,从一开始,目的便是为了让那块玉砚台能够被更多的人看到,借此来引出那个神秘的幕后之人……
也就是说,当初玉砚台被抢一事,无论荀轻舟有没有事先预料到,至少他都是将计就计了……
那么沈婵为何会知晓此事?这其中有没有荀轻舟的算计呢?
甚至再大胆一点……沈婵一开始与荀轻舟的初见,会不会也是他蓄谋已久的“偶遇”呢?
沈姝瑾微微抿紧唇瓣。
如果这一切的推测都是真的,那么荀轻舟此人的心计之深,当真是不可估量……
那么他对于沈婵而言,又真的是良配吗?
玉瑚一直到梳完头,都没等到沈姝瑾的回答。
见沈姝瑾一直沉默不语,眼中也并无焦距,玉瑚便知她是在思考,于是默默地闭上了嘴,只是伸手扶着沈姝瑾又去罗汉榻上坐了下来,让她自己静静地想。
沈姝瑾也任由她摆布,换了个地方,依旧伸手不急不缓地扣着桌面。
不知过了多久,冰纨端着一盏刚刚沏好的热茶走了进来,一边将茶盏轻轻放到沈姝瑾手边,一边蹙着眉头,满是苦恼道:“娘子,奴婢昨日回去想了许久也没想明白,院主究竟为何会给疆芜娘子看您的画像……此事又与娘子有什么干系呢?”
“院主那时候明明是与荀郎君去兰诏寻访知晓当年旧案内情的人的,为何要随身携带娘子的画像,还拿给她们看呢?”
沈姝瑾闻言,扣着桌面的手指微微一顿。
随后双眼突然微微瞪大。
是啊……这一切究竟与她有什么干系呢?师父为何要在去取玉砚台的时候,将她介绍给苗疆圣女和疆芜娘子呢?
不知为何,沈姝瑾此时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那日太夫人晕倒醒来时,那个仿佛透过她在看着别人的眼神;还有昨日太夫人离开之前,看向那幅墨宝时,那道似悲又似喜的复杂目光……
师父、荀家、曾祖母……定远侯,沈琮……
沈琮……也姓沈……
三十年前……
“玉瑚……”沈姝瑾嘴唇轻颤着,好半晌才艰难地发出了声音:“我父亲今年……可正好是三十年齿?”
玉瑚闻言微微一愣,随即也像是突然间明白了沈姝瑾的意思,身子也微微颤了颤,“……回娘子的话……确是三十有余,不足三十一……”
沈姝瑾猛地一下便站了起来,因为动作幅度过大,腰间的那块白玉珏不小心勾在了案几的边缘,“啪”的一声便甩了出去,滚落在了地上。
沈姝瑾与玉瑚和冰纨皆是一惊,那玉珏落在了冰纨脚边,冰纨俯下身,立刻便将它捡了起来,可却蓦地发现,她捡起来的,只有半块玉珏。
那半块玉珏四四方方,却是个中空的,看起来,就像是某种东西的盖子。
沈姝瑾见状一怔,赶忙低头看向自己腰间,果然看到了剩下的那半块玉珏。
但是这半块玉珏中央,却插着一把尾指长的铜钥匙。
沈姝瑾将玉珏解下来,用力拔了拔,发现那钥匙头完全拔不出来,就像是镶嵌在了玉珏之中。
沈姝瑾眉心深深拧起。
钥匙……曾祖母为何会送她一把钥匙?
这把钥匙又是用来开启什么的呢?
沈姝瑾直到此时才隐约觉得太夫人昨日来留仙苑时,无论是神情还是语气,包括同她讲的那些话的内容,似乎都有些奇怪……
沈姝瑾心下突然间有些不安,她将冰纨手中的半块玉珏重新盖回了钥匙之上,随后将玉珏收起来,转身便往门外走去。
“玉瑚、冰纨,走,我们立刻去寿安堂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