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征兰诏之前……那便是萧宸已经回到长安的时候了。
从长安到贺州，萧宸赶了三千多里路，却只是远远地看了她一眼，不仅没说一句话，甚至……连一封书信都不曾留下。
沈姝瑾很想知道，那个时候的萧宸，在想些什么。
萧宸闻言，闷笑一声。
“皎皎心性仁善，若我当真在你面前露了脸，你必会有所牵挂……万一我又真的不幸战死沙场，岂不是徒惹皎皎伤心？”
“况且……皎皎那时候玩的很开心，身边还有小倌抚琴作陪，你满眼都是欢喜。我又怎好去打扰……”
形式急转直下。
沈姝瑾原本沉重的心情被萧宸后面这句话蓦然打断，面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
“小、小倌……”
“是啊。听说还是贺州南风馆第一人呢……”
萧宸看似不经意地微微笑了笑，可这笑容在沈姝瑾眼中，怎么看怎么像是狞笑。
沈姝瑾就像是小时候做错事情被阿娘抓包一样，有些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心虚地解释道：“那、那是何二娘子请的……我事先并不知情的……而且那春郞是清倌……就只是弹了会儿琴……”
这一点，沈姝瑾可真没说谎。
何二娘子是那时候宴请她与师父的主家的女儿，比她年岁稍大些。
那时何夫人让何二娘子与何六娘子带她出去游玩，她们带她去了画舫，还请来了当时据说十分闻名的“春郞”——也就是萧宸口中说的那个小倌，来为他们抚琴助兴。
萧宸闻言又是一笑，“那皎皎觉得，那春郞琴弹得可好？”
“……尚可。”
“嗯。”萧宸点点头，煞有介事地继续道：“可惜了，我能将这艘画舫买下运回来，却不能将那春郞也赎回来……今日良辰美景，却无春郞的琴音助兴，实在有些对不住皎皎呢……”
沈姝瑾喉间一哽，略有些慌乱地拿起面前的杯子，看也没看地便喝了一口。
入口之后，才发现居然是酒。
不过这酒味道很好，酒味很淡，酸酸甜甜的，很是爽口，于是不由得又多抿了一口。
萧宸见状，眼中闪过一抹暗笑，随后悠悠起身，走到了一旁的屏风旁，将屏风拉开，露出了屏风之后的一把七弦琴。
“不如……今日便由我来为皎皎抚琴助兴，便当是赔罪了，可好？”
沈姝瑾闻言，面露惊喜，“阿兄要为我抚琴？”
她幼时便听闻萧宸弹得一手好琴，只是一直都没机会听，今日看来能一饱耳福了？
萧宸见沈姝瑾面露欢喜，没有回答，只是轻笑着撩袍坐在了七弦琴面前，凝神静气，很快便拨弄起了琴弦。
素手翻飞间，琴音悠扬，如丝如缕，缠绵悱恻。
是一曲凤求凰。
沈姝瑾听着他如天籁一般的琴音，又看着他如玉般的面庞，悄悄抬手摸了摸自己微烫的脸，随后欲盖弥彰般的在心中轻叹：早就知道自己不能喝酒的……
一曲终了。
萧宸起身，走到沈姝瑾面前，俯下身，温柔地看着她的眼睛，低声问道：“皎皎觉得，我的琴音如何？”
“如闻天籁。”沈姝瑾实话实说道。
“那比之贺州春郞呢？”
“阿兄琴技之高，又岂是区区春郞可比？”
这话虽然听起来像是恭维，但却的确是沈姝瑾的真实想法。
萧宸的琴，真的不是一般人可比的。
“凤求凰此曲难度极高，阿兄的琴技，恐怕也唯有师父可同你一争高下了。”
萧宸听了沈姝瑾这话，眼中的笑意更深。
他微微凑近，神色十分认真地看着她，“既然皎皎知道这是凤求凰，那你可知……此曲何意？”
沈姝瑾闻言，只觉得自己脸上的温度又高了一些，甚至连头脑都开始有些不清醒了。
恍然间，似乎看到窗外有孔明灯飞过。
萧宸见她的视线被窗外吸引，也不催她，反而伸手将窗户开得更大了一些。
刹那间，大片大片的孔明灯映入沈姝瑾的视线之中。
它们成群结队地飞入夜空之中，照的整个王府上空都恍如白昼。
沈姝瑾轻轻眨了眨眼，“这些明灯……也是阿兄你准备的吗？”
“嗯。皎皎喜欢吗？”
喜欢。喜欢的。
沈姝瑾在心中默默答道。
萧宸看着她在果酿的熏染下已经微微有些迷离的眼眸，再次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皎皎，方才的话，不是骗你。那日在贺州看到你时，我真的差点就控制不住自己，要去同你说话了。”
“可是我那时还不能。”
“那时候我依旧深陷泥淖，又即将远征，我不能允许因为自己的缘故而让你受到伤害……哪怕只有一丝可能，我都不会允许。”
“而且……我也确实怕自己会一去不返……所以我忍住了。”
“皎皎，虽说如今也还有许多事情都还没有解决，而我也依旧身处于危险的漩涡中心……可是如今的我，已经有能力保护你了。”
萧宸说到这里，面上突然带了一丝笑意。
“皎皎今日来时，说要助我成就大业。那时我便知道，皎皎心里什么都清楚。这天下除了父王与母妃之外，最懂我的人，便是皎皎了……”
“皎皎，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大业也非一日可成。但请你相信我，这么多年来，我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为了有朝一日，我能够屹立在你的身侧，为你遮风挡雨，免你颠沛流离，让你有枝可依。终有一日，我们会拿回本该属于你我的一切的！”
“皎皎，平阳侯府也好，靖安侯府也罢，只要是你想守护的，我都会帮你护住的。只要你想要，只要我有，我便一定会双手奉上；若是我没有，那么我便抢来，送给你……”
萧宸深情地看着沈姝瑾，随后再次从袖中拿出了那一对血玉龙凤佩，将凤佩缓缓递到了沈姝瑾面前。
“皎皎，我此生唯有三愿。一愿我云夏国力强盛，海晏河清；二愿我早日查明昔年真相，让父王、母妃与六万长平军将士的冤魂得以昭雪；三愿……求得皎皎为妻，白首不离，死生不弃，与皎皎……共谋这天下！不知皎皎……可愿否？”
沈姝瑾闻言回眸，看着萧宸眸中的认真之色，终于轻笑了一声，伸手，将那枚凤佩缓缓接过。
“……如君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