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萝跪伏在地上,泣不成声。
沈姝瑾沉默许久,才低声开口道:“……起来罢。”
“逝者已矣,责罚你又有何用呢?”
沈姝瑾眨了眨干涩的眼睛,视线缓缓移动到了趴在棺材旁的茁儿身上。
茁儿抬着头,脸上还残留着几道已经风干的泪痕,但已经不哭了,只是面无表情,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沈姝瑾。
沈姝瑾走到茁儿身边,缓缓蹲下身与他对视,轻声问道:“茁儿……是有什么话同我说吗?”
茁儿闻言,慢慢抬起手,冲着沈姝瑾张开手掌,掌心之上,是一个染了血的平安符和十五个铜板。
黄色的符纸被折成了三个角的小块,外头还有一道红纸,上头紧凑地写了四个小字——“平安康乐”。
“娘子……茁儿知道学武功需要交钱去武馆找武馆师傅,这个平安符是阿婆和我今日在净福寺为娘子求的,一百文才得一个……”
“这十五文钱,是茁儿和阿婆求完平安符之后身上剩下的全部银钱了……娘子,我把这些都给您,您让我加入菩提山庄学武功好不好?”
这一幕,好熟悉啊。
沈姝瑾突然回想起初遇卫阿婆的时候,她也是这样,将自己身上仅剩的十文钱小心翼翼地捧到了她的面前,求她救救她的孙儿……
沈姝瑾轻轻拿起那枚平安符,已经干涸却依然刺目的血迹让她的眼眶又是一热,“那茁儿……为什么想要学武功呢?”
茁儿认真地看着沈姝瑾,“我想给阿婆报仇。”
“娘子,我都看到了……那个人的右手手腕上,有一道很长的疤。”
话音刚落,屋内突然陷入了静默。
茁儿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十分平静,看向沈姝瑾的眼神也很是认真,完全听不出任何悲伤或恐惧的情绪。
可仔细看去,便能发现他的视线似乎并没有焦距,只是空洞又麻木地盯着沈姝瑾的方向而已。
沈姝瑾翕了翕唇,声音略有些艰涩地轻声问道:“茁儿你……都看到什么了?”
茁儿眨了眨眼,依旧面无表情,“全部。”
“阿婆引开那个人的时候,是我把荀郎君带到密室中的。”
“我从密室出来之后,躲在了门后,阿婆的死,我全都看到了。”
“茁儿……”
沈姝瑾控制不住的眼泪终究还是落了下来。
她收下了那枚染着血的平安符,随后握住茁儿的手指,将那十五枚铜钱又收回到了那个小小的手掌之中。
“好,学费我收下了,从今日起,你就是我菩提山庄的弟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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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雨势仍不见小。
沈姝瑾依偎在萧宸的怀中,手中依旧捏着那枚染了血的平安符。
“那孩子……好像有些不太对劲。”萧宸斟酌许久,低声开口问道。
沈姝瑾叹息一声,“我方才替他诊过脉,从脉象上看,他受了很大惊吓,有心悸惊厥之兆……他眼下这种平静,肯定是不正常的,就像是……震惊之下丢了魂……”
“那可有办法恢复?”
沈姝瑾微微摇了摇头,“解铃还须系铃人,心结不比病痛,外人是很难插手的,只能靠他自己挺过去,我能做的,也只不过是给他开些静心安神的方子罢了……”
萧宸闻言,将沈姝瑾微微抱紧,安抚性地在她后背上轻轻拍了拍。
“我没事……”沈姝瑾微微后仰,抬起头看着萧宸的脸,“茁儿的事情可以暂且先放一放,眼下更要紧的是荀轻舟的事情。”
“他的情况很不好?”
“不。”沈姝瑾摇摇头,“他眼下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只是……”
沈姝瑾顿了顿,随后突然间提起了先前之事:“之前你让我帮你查的禁药一案,你虽然没有同我说后续的情况,但我知道你后来一直都在追查烈焰教,所以我猜,这禁药很可能也与烈焰教有关,是吗?”
萧宸笑笑,“嗯,皎皎甚是聪慧。幽兰散的原料之一出自西域,烈焰教也起源于西域,虽说不排除有其他人浑水摸鱼的可能,但是我更倾向于此事就是烈焰教所为。”
“我也是这么想的。”沈姝瑾点点头,“可是问题的关键也在这里。”
“烈焰教传入中原已经有三十多年了,而且据我们现在所掌握的情况来看,烈焰教教众已经渗透到了各大世家当中,他们沉寂了这么多年,为何又突然间有了这么多的动作呢?”
萧宸闻言,微微挑眉,“皎皎有何高见?”
沈姝瑾抿抿唇,“其实方才我便一直在想,无论是之前的中药之人,还是如今的荀轻舟,他们所中之药都十分相似,却又并非完全相同。”
“我之前一直以为,这幕后之人或许是想要研制新的药物,而找人来试药,可自从在翠苍山发现了威云骑的残骸之后,我却突然觉得,或许他们试药是真,但目的可能并不是要研制新的药物,而是要寻回某种已经失传的药物……”
萧宸的手轻轻抚了抚沈姝瑾的头发,“皎皎的意思是……烈焰教的人是在研究当年威云骑所中之毒?”
“嗯。”沈姝瑾点点头,“虽然没有绝对的把握,但目前来看,我觉得这个可能性确实很大。”
“那皎皎眼下可查出当年威云骑所中何毒了?”
沈姝瑾摇摇头,“还没有。单靠尸骸验毒,难度还是比较大的……”
“不过往好处想,既然这方子已经失传了,那便说明,最初制作出这种毒的人很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那么同一起点上,我便未必会比他们慢。”
别的不说,在医道上,沈姝瑾也是有自己的骄傲的。
萧宸闻言,又摸了摸沈姝瑾的头发,轻笑着应了一声,“嗯,我自是相信皎皎的。”
沈姝瑾重新靠回了萧宸怀里,可面上却没什么笑意。
他们都心知肚明。
这毒既然能害死那么多人,威力自然不容小觑。
烈焰教沉寂多年,渗透在各大世家之中,如今竟然开始想要制作如此可怖的毒药……只怕是……所图不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