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吁——”
骏马很快便行至眼前，红衣女子翻身下马，来到沈姝瑾面前，一把将准备行礼的沈姝瑾拉了起来，本欲嗔怪几句，可话还未出口，眼泪却先落了下来。
沈姝瑾见状，也微红了眼眶，但她还是强忍住眼泪，调笑着安慰道：“多年未见，我可真是长进了不少……瞧，我这刚一回来，居然就让我们大名鼎鼎的长安小霸王掉了眼泪……”
虽时隔七年，但殷曦华的脸上还是带着幼时的影子，脾气也跟七年前一模一样。令沈姝瑾不费吹灰之力地便将她认了出来。
况且能想到带着骑兵来城门处迎她回城的，恐怕满长安也就唯有她殷曦华一人耳。
“哼！臭皎皎！惯会笑话我！这么多年不见，一见面你就笑话我……”殷曦华闻言，轻哼了一声，嘴上虽是嗔怪，可面上却是破涕为笑。
她又哭又笑地拉着沈姝瑾看了好一会儿，随后小嘴一撅，装模作样地生气道：“眼见着这身子确实是养好了，瞧这小脸漂亮的，是越发的招人了。正好，也省得我巴巴地给你准备什么补品了，回头我便全留着自己吃了！”
“那可不成！”沈姝瑾瞪起眼睛，佯装紧张道：“我这么多年在外头吃糠咽菜的，身子可虚弱的不得了，这到嘴的好东西我又岂能放过？不成不成，既然你这话已经说出口了，那便是你不给我送来，我也要向你讨去了！”
殷曦华再次被沈姝瑾逗笑，轻啧一声，笑骂道：“成成成，都给你，都给你！瞧把你蛮横的！还说我是小霸王呢，我看你才是霸王！”
小姊妹俩站在车前亲亲热热地说了会儿话，直到殷曦华感觉到沈姝瑾的手开始有了些凉意，才蹙起眉头，一边催促着她赶紧回到马车里，一边跟在她身后，与她一同上了平阳侯府的马车。
“曦华，嘉阳长公主与驸马这些年来可好？”待重新在车内坐定后，沈姝瑾便开始轻声问起殷曦华母亲的近况。
自恭王登基后，作为新帝姊妹的各位公主都已被进封为“长公主”，不过各位公主的封号均未曾改动，因此，如今的嘉阳长公主，便是昔年的嘉阳公主。
沈姝瑾本以为会得到直接肯定的答案，可没曾想，殷曦华在听到她的问话后，面上却突然顿了顿，不过很快便再度笑了起来，点点头，“都好，都好。”
沈姝瑾察觉有异，但看殷曦华的样子，显然是不欲多说的。沈姝瑾猜想她可能是顾忌着车内的玉瑚与冰纨，于是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转而看向了殷曦华肩膀上的重霄，轻笑道：“重霄如今都长得这般大了，方才飞过来的时候，瞧着可真是威猛的很，若不是我认得它，恐怕都要被它给吓到了呢！”
殷曦华闻言，抬手摸了摸重霄雪白的羽毛，扬唇一笑，“嘿嘿，威风罢？这家伙现在食量可大了，力气也大，不过好在性子比较温顺，一般情况下也不怎么伤人，可比端王兄养的那几只鹰乖巧多了！”
“哦，对了，端王兄前些日子也回长安了，这事儿你知道吗？”
沈姝瑾闻言，微微一怔，面上浮现出些许疑惑，“端王？”
殷曦华见她一副迷茫的样子，这才想起沈姝瑾应该还不知道端王是谁，于是赶忙解释道：“啊，就是宸阿兄，陛下已经封他为端王了，敕旨是三日前才下的，你不知晓此事也是正常。”
沈姝瑾听到这话，又是一愣，眼睛蓦地瞪大，“宸阿兄……被圣人封为亲王了？”
也不怪沈姝瑾这般吃惊，历朝历代的亲王向来都只有皇子可受封。可萧宸是陛下的侄子，又是前太子的遗孤，能被封为郡王便已是极高的荣宠了，怎么会受封亲王爵位呢？
况且她今晨才刚与萧宸重逢，亲眼见到了长安城郊处驻扎的军队，也确定那就是他的麾下。可是……一个拥有封地食邑的亲王，陛下怎么会容许他带兵驻扎在京畿郊外呢？
殷曦华不知她心中所想，见她一副惊讶的模样，以为她是惊讶于昔日的皇太孙竟成了亲王，于是轻笑着点了点头，“是啊，我知道你的疑惑，但端王兄这亲王爵位，可是真刀真枪在沙场上拼回来的！”
“虽不知道端王兄这些年究竟去了何处，但一年前兰诏国率军进攻南疆之事你知道罢？那便是端王兄带兵击退的！端王兄七日前才刚刚带着大军班师回朝呢！”
“听说他麾下的苍流军，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与兰诏大大小小交战了二十余场，竟无一败绩！甚至在战胜之后还硬生生将兰诏大军逼离了原定边界之外八十余里……勇猛得很呢！”
原来一年前与萧策一同率军迎击兰诏的……竟是萧宸吗？
沈姝瑾听着殷曦华大赞端王的英勇，脑海中也再次浮现出那个清风霁月般的身影……
可此时她的心中，却更觉沉重。
双亲俱丧、被迫离宫，天之骄子一朝跌入泥淖之中，其中的心酸苦楚，又岂是外人可知？
如今虽说是被封了亲王爵位，可单凭一个前太子遗孤的身份，便能知晓他在朝堂之中的处境是如何的进退两难。
况且帝王心思本就难测。圣人赐予他这爵位的背后，究竟是顾念旧情、叔侄情深，还是为了他身后所向披靡的苍流军，又有谁能知晓呢？
沈姝瑾轻叹一口气，再回神时，刚好听到殷曦华问她：“皎皎，你这些年，有跟端王兄联系过吗？”
沈姝瑾沉吟片刻，轻轻摇了摇头，低声道：“没有。自我醒来之后，便再也没有见过宸阿……端王了。”
沈姝瑾并不想让殷曦华知道马匪之事，所以干脆便将今日遇见萧宸之事也瞒下了。
殷曦华闻言，没有丝毫怀疑，只觉得心下一阵唏嘘，“当年你们关系那么好，我还以为端王兄这些年至少也会跟你联络一番呢……不过如今既然你们都回了长安，你要不要抽空去他府上拜访一下呀？端王府就在入苑坊内，离平阳侯府也不算太远。”
原来在入苑坊内。
沈姝瑾心下暗笑，得，这下都不用她去打听了。
她点点头，“这是自然。端王是我的救命恩人，又是我阿娘故人之子，如今同在长安，我自是该去拜见的。你可要与我同去？”
“我？我便不去了罢……我前几日才见过他呢！”殷曦华缩缩脖子，眼神莫名有些闪躲。
沈姝瑾见状，眼中闪过一丝戏谑，“曦华，你不会是……到现在都还惧怕他罢？”
殷曦华被戳中了心思，面色微赧，“我……皎皎你这是还没见过端王兄呢，要是真去见了他，怕是你也会发怵！”
“怎么？变化很大吗？”沈姝瑾随口问道。
殷曦华撇撇嘴，“虽然端王兄以前也挺吓人的，但那时候可比现在好多了。他本就是个清冷的人，如今虽说面上看着是温和了些，可话却是越发的少了，身上还总是带着股肃杀之气，吓人的很！也不知是不是在战场上待久了的缘故……”
沈姝瑾听着殷曦华的碎碎念，只是垂下眼睫，轻轻笑了笑，却没有再说话。
她已经见过了。
世事短如春梦，人情薄似秋云。
若他还是之前的皇太孙，那这七年的蛰伏与戎马，恐怕早已将他吞噬殆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