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潮湿的地牢内，萧宸与殷敬之隔着一张桌案，相对而坐。
沉默许久之后，是殷敬之一脸平静地先开了口。
“嘉阳是我杀的，你杀了我罢。”
萧宸手指缓缓地轻扣桌面，“此事我已经知道了，我今日来，不是来听你说这个的。”
殷敬之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那你想问什么？”
“八年前，东宫之变，你是不是提前就已经知道了？”
殷敬之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可眼中的惊讶之色却更甚。
萧宸见状轻笑一声，“好奇我是如何知道的吗？”
殷敬之还是没有说话。
萧宸微微敛起笑意，“你猜，在那般重兵围堵之下，是谁送我与皎皎出城的呢？”
殷敬之闻言，面上终于露出了恍然之色，他垂下眼睫，有些自嘲地轻笑一声，“我早该想到的……长宁那丫头，性子真是像极了她母亲。”
萧宸没有接话，只是继续问道：“你是何时加入烈焰教的？”
殷敬之闻言又是一声轻笑，“看来你知道的还不少啊……”
殷敬之避而不答的态度，让萧宸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为什么？为什么要加入烈焰教？为什么要为他们办事？我父王与母妃对你不好吗？皇祖父对你不好吗？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殷敬之低低地重复了一声，随后眼中突然变得疯狂起来，“我也想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你们都要逼我？烈焰教的人逼我，母亲逼我，嘉阳逼我，长宁也要逼我！”
“你来告诉我，这到底是为什么！我究竟要怎么做？！”
“你以为我想加入烈焰教吗？他们设计了我舅父，让我舅父欠下了一大笔钱，逼我母亲还钱，否则便要杀人灭口！我母亲本就因为出身不好在家族中被人看不起，这么多年来不知遭受了多少冷眼，她不敢将此事告知父亲，便求到了我这里来……”
“我能怎么办？母亲以死相逼，难道让我眼睁睁看着我母亲去死吗？！”
“你以为我想杀嘉阳吗？她可是我的结发妻子啊！”
“可你让我怎么办？他们以我全族的性命相威胁，你来告诉我，我能怎么办？！”
“哈哈哈哈……是啊，我殷敬之就是个杀妻杀女的畜生啊——畜生啊！”
萧宸看着眼前状似癫狂的殷敬之，情绪却缓缓平静了下来。
“……当年宫变的幕后主使究竟是谁？是谁设计杀了我父王？是他吗？”
没指名没道姓，但是殷敬之听懂了。
“……怎么？你想替萧祈渊报仇吗？”
萧宸神色平静地看着他，没有回答，可殷敬之见状，却猛地又开始狂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都说成王败寇，可他萧祈泽即便当了皇帝又如何？连自己的儿子都想要杀了他……哈哈哈哈……咳咳咳……”
殷敬之身上还有伤，眼下情绪过于激动，笑到一半，便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可萧宸已经敏锐地抓住了他话中的关键，脸色蓦地便是一沉，“你说什么？”
殷敬之仿佛没看到萧宸难看的脸色，咳嗽渐缓之后，又开始笑了起来，“怎么？原来你还不知道啊？”
“太初二十五年，太子萧祈渊奉诏微服前往锦州查案，可就在他离京之后没多久，太子妃长孙恒欢就在一次离宫外出时被人下了合欢散……”
“不过也不知道你母妃是命好还是命苦，她没被那下药之人玷污，却被一个不明身份的人救到了一处私宅，彻夜未归啊……”
“哈哈哈哈哈……萧宸，你猜这个人……是谁啊？”
萧宸双目猩红，双手猛地攥紧，“你胡说！”
“我胡说？哈哈哈哈哈……这可是萧祈渊亲自派人查到的！只是可惜了，萧祈渊怕你母妃知道他在暗查这件事情，束手束脚的，直到最后都没查到那宅子是谁的……”
“可是巧了……我查到了……你猜那宅子是谁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就是你那名义上的好叔父的啊！哈哈哈哈哈哈……”
“萧宸，我记得你是在太初二十六年出生的啊……你说萧祈泽对你这么好，究竟是为什么啊？哈哈哈哈哈……”
萧宸怒火中烧，再也听不下去，抬手便冲着殷敬之打了过去。
殷敬之受到重击，本就重伤的身子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摔在了身后的墙上，随后软软地滑落在地。
萧宸脚尖轻点，瞬间便移动到殷敬之身前，单手将他拎起来，抵在墙上，正要再次动手，却发现殷敬之已经一脸平静地闭上了眼睛。
——他在求死。
萧宸咬着牙关，紧握的拳头微微发抖，可最终却还是没有痛下杀手，只是用力地将他甩到了一边。
殷敬之的头重重地撞到了地上，瞬间便再次晕了过去。
萧宸没有再看他，转身走到地牢门口，拉开大门，对着外头的夏纪道：“想办法让他将有关于烈焰教的事情都吐出来，但是注意点，可别让他死了。”
说完，便大步离开了地牢。
殷敬之一心求死，他的话不可信。
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他会自己去找出答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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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骁虽然被封为定国公，但是职务并没有变，依旧担任镇北军元帅一职，所以即便再如何不舍，他终归是要回到北境的。
沈骁离开那日，沈姝瑾和高氏一起到城门处为他送行。
“阿爹，你一定要保重自己，我在长安等你回来。”
沈骁看着沈姝瑾强忍着眼泪冲他笑的模样，眼眶也微微泛了红。
他认真地点了点头，“好，等明年九月，阿爹一定回来，送我的皎皎出嫁！”
说完，他又看向了一旁的高氏。
这个女人蕙质兰心，知书达理，是个极好的人，可却并非是他心中所爱。若不是当日高老夫人苦苦相逼，他想他们之间恐怕这辈子都不会走到一处。
但无论如何，她如今已经嫁给了他，是定国公府的当家主母，也是在这长安之中，唯一能够照顾皎皎的妇人。
他对她有愧、有亏欠，却也有恳求。
沈骁与高氏对视一眼，随后郑重地叉手冲着高氏一拜，语气恳切道：“我知道自己对不住你，但是定国公府与皎皎……还是要拜托你了。”
高氏见状，面色微惊，随后慌忙蹲身回礼，“夫主言重了，老国公对妾的母族有再造之恩，妾是自愿嫁给夫主的，府中之事与皎皎之事，都是妾的分内之事。”
“请夫主放心，妾，必定不负所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