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琅早就习惯了林戏这能把人活活气死的语气，可赵向晨不一样。
他的认知里林戏多半是和颜悦色的。
一屋子二十几个被挑选出来的学生，墙壁边上站了一排。
中间能活动唱戏摆身段的只有三个，其他人全部以基本功不行或者姿势不对，让他们以固定的姿势定在原地。
林戏手里拿着半米长的木尺子，绕着教室走了一圈又一圈。
“裴智第一场定的是隔壁高中学校的演出对吧。”林戏此话一出，在场的二十几个唱戏学生，全部把耳朵都给竖了起来。
“对啊。”裴智在边上一边看名单一边补充道。
“之后定的戏曲《白蛇传》所有角色全部由你们担当，我不上台。”林戏对着教室内惊得呆立成棍的学生们道。
兴许是说得还不够明确，林戏直接往桌子上一靠，无处安放的长腿一屈，面无表情徐徐说：“我们省这次巡演，有十二场吧，差不多一个月一场吧，暂时这样安排啊。十二场全部都是你们演，我和裴智老师不上。”
“！！！！”
林戏看到学生们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看向他这儿，就觉得鸡血打够了是该泼盆冷水了。
“你们是目前第一批入选的学生，当然你们不可能一直在这里头。马上大二大三大四的学生也要归校了，我也会招他们。到时候能不能留下就各凭本事了。”
赵向晨就看到刚才还是霜打了的茄子学生们，这一刻全部将自己的斗志燃烧了起来。一个个脊背挺直的就像标枪，巴不得自己这股子认真劲林戏能立马注意到。不过很可惜的是，林戏谁也没看自顾自跟裴智光明正大地讨论要不要把谁谁谁补进来。
林戏看着赵向晨不敢上前的步伐，还有拿着一叠纸张微微颤抖的手，心里不住地在笑：“呦，那不是你护身符吗，人又不走，你倒是去啊。”
赵向晨腿有些软，默默地倒退回林琅旁边，僵着嘴道：“我怂。”
林琅乐了，这小少爷与众不同啊。但凡是个有家底的哪个走出去不是器宇轩昂的，即便是气势上打了折扣，脸上的面子还是一直要的。可是赵向晨不一样的有些清新脱俗，该怂就怂一点儿也不含糊。
林琅莫名觉得他有点可爱，尤其是还顶着一头黄色的小卷毛，就像一只冲他眨巴眨巴眼睛的小泰迪。
“你帮帮我呗，好人做到底。”赵向晨继续道。
林琅心里忍不住啧啧道，这才来半天的赵向晨仿佛知道他吃软不吃硬，撒的一手好娇。怎么这跟他生活了十几年的林戏就是不知道，他就是喜欢人服软。
“可以！”林琅干脆拿过纸笔。
“记得一张上面签一个！记得要签大一点。”赵向晨高兴地说。
林戏这头还跟裴智说戏曲《白蛇传》人员分配问题，林琅忽然走到林戏的身后，也不打扰就一直站在林戏身边，等他们讨论完工作问题。
“游卿你跟我说过他后，我回去看了他比赛视频，他基本功不错，有未来台柱子的风范。这白蛇就给他，另外小青我们得找一个搭的跟他一块排练。”林戏说道。
“那教导主任的女儿，想演小青。”裴智说道
“哪个？”林戏完全没记住这个人。
“就那个顶砖最多的女孩子。”裴智朝着角落里，眼泪还在眼眶里打转的女孩子努努嘴。
林戏回头看了看，女孩子瘦弱的身体站在不起眼的角落里，显得凄凉而又倔强。
“性子倒是可以，就是能挺几天？”林戏莫名的在那女孩子的背影里，看出了林琅那个小白眼狼的影子。
“这次演出，有一部分来自教导主任那边的资金帮助。如果没有他，我们拉不到这么多投资。其实意思就是，九成让她上了。”裴智说道。
林戏原本看的眼里还带着笑意，可是听到裴智这话脸色立刻沉了。
他黑黝黝的眼珠子顶着裴智一动不动的，搞得裴智被他盯得背后发毛。
“你别这么盯我啊，一分钱难倒一个好汉啊，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裴智无奈道。
“以后，你还有那个女孩子，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走！”林戏把登记册往裴智身上一拍转身就要去，训训那个“走后门”的女孩子。
“偶像，签个名呗（*^__^*） ”林琅趁着他转身，快狠准地递出了纸笔给林戏。
林戏一愣，看着面前一脸笑的林琅，眉毛一挑。
“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林戏对着林琅可是一点脾气也没有。
林琅还在琢磨着刚才的对话，寻思到林戏这个戏班子貌似资金不是很到位。
“你们这么大的戏班子，没有管账的？”林琅问道。
林戏继续低头签名的手顿了顿，一时间不明白林琅这个意思，“有。”
“那你们怎么还这么缺钱？”林琅不是很明白了。这戏班子即有学校方面的资助，又有国家层面的资助，还有那些拉来的商业资助，又怎么会缺钱？
林戏本想随便应付他算了，可后来一想裴智那条“不能把他当小孩子糊弄那一条”，还是想认真回答好了
他干脆拍拍身旁干净的桌子，微笑说道：“想听过来座。”
“这……这学生都在这儿不好吧。”裴智委婉地打断了两人。
“他们迟早会知道，如果我就告诉了他不告诉他们，恐怕他们大概都会以为我在偏心。”
林戏的名字学生们都知道，林琅的名字可就不知道了，他们之前都以为林琅是关系户，毕竟累了直接把林戏的腿当凳子坐，这没几个人敢坐。
“戏班子之前都是兴趣爱好，设备基本不完善，表演也是不正规的。这次不一样，我们初步定的演出就有十二场，十二场或许会重几个，但是戏服几百套还是必须备的。一套戏服我们就算少一些是三百五，这里就有二十多个人每人一套，就是多少？”
“七千多。”
“演十二场，我们就算八场不一样的。”
“五万六。”
“场地费用，音响设备，加上搭建场地的人力费用。以及人员的用餐费用。”林戏轻柔的语气回荡在排练室里。
明明是在俗套的算钱，可这么听着就是让人觉得他在缓慢的讲故事，倒不会觉得枯燥。
“八万？”林琅比着八万这个数字的手都在抖。
“对，初步计算八万，你再想想我们盈利多少？”林戏问道。
林琅楞了，宣传活动都是不要钱的免费看的，哪来的钱赚？他顿时一脸懵逼的看着林戏。
林戏说道：“猜对了，盈利零，这次宣传活动初步计算八万，到后面的持续支出估计要算到十万。更何况车费、电费、水费，还有我们这些老师的工资，这些杂七杂八的全部没算。虽然是在我们省份内，但是免不了远的地方需要包车过去，要是晚了还得安排酒店。”
林琅顿时那点，因为兼职而学来的算账一套，在林戏三言两语间给说得粉碎。
“这……”
林琅悄悄地靠近林戏的耳朵道：“学校是不是坑你？”
“不是坑我，是我自愿的，留在这儿比较好，清闲我就爱训你们这些小屁孩。”林戏把签完的纸放进了林琅的手里转身去训练一番“走后门”的小姑娘。
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代沟，就是在某一方无形之中的装逼而越来越深的。
林戏以为将道理和林琅讲清楚了，林琅会予以理解，却不想林戏现在这远去的背影以及刚才略显自大的语气，在林琅眼里是无形之中的装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