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内李乐章低垂着头,他的周身都散发出一股沉闷的气息。那阴暗的灯光打在他的身上似乎与他那颓丧的气场融为一体。
安静的审讯室内,只有一名警察笔直的站在他的身后看守他。
忽然门开了,那从缝隙中争先恐后挤进来的光,瞬间点亮了整个阴暗的审讯室。
“审讯室都是这么暗的吗?”林琅人还未进去声音就先传开了。
久坐不动的乐章听到了林琅的声影后身体一顿,接着他慢慢抬起来了自己的头,看向走到了他对面的林琅和赵向晨。
确定了二人身后没有人跟进来之后,乐章不自觉地笑了笑。
“没想到,是你们先来了。”乐章率先开口打破平静。
这还是林琅出事之后,他第一次正视林琅。也难怪林戏知道是他伤害林琅之后,会控制不住自己。林琅的左脸疤痕很明显,直接包围了他的左眼,这是完全无法忽略的破相。
他左眼仔细看,也能看出眼皮部位不对劲以及整个眼睛都有些变形。
林琅直视乐章麻木的面部开口道:“我哥在外面,不过他没有进来。”
“我妈身体还好吗?”乐章现在最担心的就是这个了。
“你们没把她怎么样吧?”乐章一提起他母亲就有些担心。
“放心,她没事。医生说恢复的很好,之后的沟通我们会来做。”裴智答道。
乐章这才放心了点点头,“我现在是什么情况?会被判多久。”
林琅和裴智互相看了一眼才道:“总挪用公款三十多万,预计将会达到四十万。另外,故意伤害。”
裴智说到这儿看了林琅的左脸,心疼。
“会判几年,具体的还要再看。”裴智说道。
乐章的脊背都弯曲了,整个人都像缩在椅子里似的。
“你会被判几年还没定。关于你拍摄我哥哥照片,并恶意捏造部分不属实视频信息的事,警察会介入调查。”林琅说道。
乐章笑着,无奈点头:“嗯,我知道了。”
网上爆出来的丑闻,一大部分很有负面影响的照片都是出自他的视角。
本来他们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后来实在是下不去那手。别人是疯狗咬了他们一口,他们总不能学着咬疯狗一口。更何况又带着些斩不断的情谊。
回答完了后乐章细细地去看林琅的左眼,确实左眼和右眼相差很大。一只灵动带着光,一只暗淡聚不了焦。
“对不起,很疼吧。”乐章说道。
林琅愣了下,才点头问道:“把我手机拿走的人是你吗?”
本来在一旁还在陷入愤怒情绪的裴智,听到这话忽然想起来了确实,手机在门外的茶水柜子下并没有在林琅的身上。
这说明拿手机出来的人,是处于非常胆小的状态。但是又不甘心不拍,所以才会把手机放在很隐秘的地方。
“是我。”乐章答。
林琅忽然间不知如何定义眼前这个人了。但是多亏了他,至少他活了下来。可是又因为他,林琅才会被砸中。
“你们一定会嫌弃我这样的人吧,坏又坏不彻底。没到关键时刻又处理不干净总露尾巴。”乐章忍不住自嘲。
裴智看他面黄肌瘦、形容枯槁的样子人忍不住心软道:“这说明你还有救。”
“你能告诉我,为什么要挪公款、诬陷林戏、害林琅吗?”裴智语气中带着祈求。
乐章放在腿上的手,捏紧了自己家的裤子,他有所顾忌有些话他根本不能说。
斟酌好用词之后,他道:“我挪用公款是为了还每月的房贷。而诬陷林戏也是因为我妈病了,我付不起医药费。正好有公司出高价想要。”
裴智听后表示心里无奈,他压根没法去怪,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谁能没点难处。可走歪路却是他不对。
林琅听到这儿却觉得不对劲,或许没经历过社会不知道难事因此忽略了这方面难处。
林琅在意的是那些照片。这些照片是日积月累拍出来的,并不是一朝一夕抢工的。
“那些照片都是你拍的?”林琅很快抓住了关键词。
乐章点了头。
“可是那些照片跨度很大,从我哥回魔都开始就已经有了。我也是给他拍过照的,所以很多衣服在什么时候穿,我都记得。”林琅盯着乐章的双眼,他觉得这个问题他非要问清楚不可。
乐章顿时脸色煞白。
“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从一开始就对我哥存在异议?你从一开始拍我哥这些照片就带着恶意!我哥没火之前,你就是自己拍着玩!你没有想到后面会有人要这些。哪怕是你内心愧疚,你最终还是会给!”林琅越说越气,越说越觉得这人真可怕。直到进到牢里还在为自己开脱!
乐章嘴抿得紧紧的,被人发现了多年以来的劣根性,他心里的最后一堵防线崩塌了。
裴智惊了,可他听后细想,有些照片确实是从林戏回来的时候就开始拍了。毕竟季节变化还是能看出基本来。
“你为什么这么做?”林琅问道。
乐章赤红了眼睛,他抬头一字一句地看着面前的裴智和林琅:“我嫉妒他。”
他入一头才苏醒的野心猛兽,野心一露头便会张牙舞爪。
一句话,让林琅听得背后都起了鸡皮疙瘩。原来人心,就是这么的不讲道理,哪怕你们之间的友谊再深,关系再好,也终究抵不过,他过得好不好不重要,重要的是没我好。
“他林戏一场演出能拿多少钱?学校又是如何一而再再而三的才把他重金聘请回来!他一来,戏团就变了。原来还是以学生活动为主,我们至少还算和谐。可是林戏一来,我们成了什么?听话的傀儡?还是戏台上的墙壁?”乐章现在的表情非常奇怪,那甚至到了一种狰狞的地步。
就好像刚才林琅的那一句话把他内心深处最为阴暗的东西都给勾了出来
“是,他林戏为京剧放弃了很多的东西!他伟大!他光明!他前途无限!他是青年艺术家!那么我呢?我是什么?”乐章颤抖着手拍着自己的胸膛,质问着面前这两个人。
“我走出去,人家只当我是个穷人。在学校撑死了拿着还没过万的工资,却要每个月还着八千的房贷。你告诉我,我不走这条路我怎么活?”
“你知道魔都物价有多高吗?你知道生活成本每个月需要多少吗?你知不知道物价每一次的涨价,都是在割着我的肉!你又究竟知不知道!我每天住在是我的又不是我的房子里,心里有多难受!”乐章声音里带着无奈的生活压力,他眼圈通红质问着衣食无忧的裴智和林琅。
“我都难以维持体面的生活了,那还顾得上我这张脸,它能换钱吗?啊?”
“我承认我是想看林戏出丑。因为他衣食无忧、生活富裕!他在魔都有几处房子,光是租金就足够他每个月的开销了。他每用一次他走后门来快速取来的资金供给戏团,就越衬得我面容有多么的丑陋!”乐章说到这儿,脖子处青筋暴露,眼眶里全是眼泪。
“他伟大,他好!好到让我无地自容。我就是臆想着他摔跟头我有错吗!我就是看不惯他一帆风顺,我就是想着踩着他,站起来我有错吗!我就是想过富人的生活。”乐章站了起来,拍着自己的胸膛。
“我就是想过得比他好,过得比你们所有人,都好!”乐章指着裴智和林琅,却哭得大声。
林琅看着面前这个前一刻还斯文的老师,下一刻却变得疯狂。大声地说出了自己多年以来的目的。他就是见不得一直强的人就这么在他眼皮子底下好好的过着,他就是想让比他强的人也栽跟头,过得不如意。
终于乐章喊够了,他发泄出来了他这么多年以来心理最阴暗的角落。人顺畅了,心里难受地心情也舒畅了。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是林琅看着他,最能联想到的一句话。最危险的人,就潜伏在他们身边。身边人要是捅起刀来,是致命的且毫无防范的。
乐章哭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撕心裂肺过后就是心平气和,一切回归淡然。
“具体时间记不清了。我大概是从零六年开始骗取了学校的公款。之后每半年就会拿走一笔,数字你也知道。我都用来还房贷了。”乐章说道,他的手还因为刚才过于激动的情绪而轻微颤抖。
林琅深吸一口气,见他自己发泄够了恢复成正常样子,表示终于对话可以继续了。
“后来,我哥跟方林娱乐的合作,你也从中获利了?”林琅问得是那次短篇mv的拍摄。
乐章摇摇头:“我那时刚从学校拿走钱还了贷款,所以没有拿那些钱。我都全部交给林戏。之后林戏就用这些钱,把后面的公演都搞了起来。”
“可是学校不是一直都会支出社团吗?”
乐章摇摇头:“后续社团百花齐放,不止我们一个社团能得国际奖项。资源一味倾斜让其他社团觉得不公平。因此校长把下半年的资金给了其他社团。说让我们节约一下,开年后又是我们的了。”
社团很多非常细节的事情,都不归裴智管。他还一度责怪林戏就为了那点钱,就出卖自己京剧艺术家的身份。裴智想到这儿,心里有些难受。林戏总是这样,很多苦难都自己默默地扛不告诉他,让他想分担想理解都没法做。
“我一开始并不是想要害林戏,实在是他给的价太高。高到足以买回我们的房子,我就答应了。”乐章低头。
“针孔摄像头和收音器都是他给我的。”
“那它们都放在了哪里?”
“在我床头柜的一个小箱子里你们去翻可以找到。”乐章越说头就越低。
林琅点头。
“好我们这就去拿。”林琅把手机一收立刻起身。
“等等!”乐章忽然叫住了准备走的两人。
“你还有什么事情?”
“我想见杨立人。”乐章忽然说出来了一个,跟他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的人。
见他们两人都是一副没懂的样子,他只好自己补充道:“我找他有事,事关十年前他妻子病死的事情。我觉得他可能不知道很多内幕。”
“事关人命我不敢说谎,我只是比较贪财贪势而已但我不敢害人性命。”乐章说这话倒是真有真切,毕竟林琅的命是他害的也是他救的。
“好,我会转达。”林琅转身说道。
恍惚间,眼前的林琅和医院门口的林戏,融为一体。他们俩性格,倒是像了十成十。
他们一出来,就看见林戏正靠着墙环着手,耐心地等着他们。
一见他们出来了,问道:“问完了?”
“嗯。”林琅回答。
“那走吧。”林戏丝毫不过问乐章的事情。
“乐老师脸上的伤,是不是你打的?”林琅还是注意到乐章脸上有一块红肿的。
“嗯。”林戏伸手揽住他额肩膀,并没有做过多的解释。
林戏看着他左脸的疤痕,心里依旧不舒坦。他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