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先是医生，而且他还是个鼻子很灵的医生。他能够大致分得清人的体味。而杨立人的体味他恰巧昨天才闻过，现在鼻尖围绕的味道黄先一闻就知道是杨立人的。
黄先掐住王宇脖子的手“倏的”松了，他愣愣的偏头看着他最不敢去看的杨立人。
杨立人双眼带着血腥味，但是他还是压抑住自己浑身想要杀人的戾气。
他开口看着黄先浑浊的双眼，一字一句的问道：“刚才你说得是不是真的。”
黄先心猛地一沉，他整个人陷入了冰冷的漩涡中。
他忘记了刚才他情绪失控想要杀掉的王宇，他也忘记了他想要解释的真相。
他此刻看着杨立人仿佛回到了十年前，杨立人带着二十出头的小姑娘陈肃芳来到医院前。
小姑娘得知自己得了白血病后，也仍然是不减欢脱的性子喜欢笑。
哪怕后来病情严重到，她都瘦脱了像，小姑娘每次看见他也仍然是习惯性的笑。
那种笑天真无邪带着最美好的东西，那时候的杨立人也是性格开朗，他时常守护在陈肃芳的身边。
那是多么恩爱羡煞旁人的一对年轻夫妻。
老人看着杨立人此刻面容充满着死寂，他早已经失去当初的阳光开朗。他变成了一个西装革履，整日上班失去了自由的棋子。
他千幸万苦的赚钱，只为不亏医药费，也只为先存好医院为陈肃芳安排好的骨髓移植手术费用。
可这一切都毁在了他的一念之差，他曾无数次想过如果自己不犹豫，那笑得甜美的孩子就一定能够回来。
老人与杨立人对视，他什么都没回答，杨立人却已经是泪流满面，杨立人从老人灰暗的眼里得到了他最不想要的答案，老人愣愣的哭了。
他弯腰向杨立人磕头：“是我——对不起你！”
这句迟来十年的亏欠，直到现在才让始终被瞒在骨里的杨立人知道真相。
这是一种残忍——也给了一个被剥削了一切的男人，最后致命一击。
“我就……问你……，我究竟做错了什么！肃肃又做错了什么！”杨立人忽然失去了控制，他直接对着跪在他面前的老人吼道。
老人头磕地不敢抬头，他浑身颤抖不做任何回答。
他的无声在杨立人的眼里就是承认。
“你告诉我！我们做错了什么！”杨立人拉起老人死死的抓住老人的肩膀逼着老人与他对视。
“立人！你冷静点！快放手！”高静立刻伸手去掰杨立人用力抓住老人枯瘦身体的手。
杨立人不为所动，他双手使了死力气，高静这样瘦弱的人是不可能掰开的，他双目充满炽热的怒意盯着黄先。
“告诉我！”杨立人声嘶力竭。
黄先被杨立人这么用力一吼终于看向了他，他慢慢道：“是我……延迟了手术的时间。”
“原因。”
“我亲人的命，还有……钱。”黄先哽咽着说道，这个原因说起来很好笑，可是人人却都为钱发难。
杨立人听到这个答案后忽然笑了，他猛地一推老人站了起来。他用自己微微发抖的手指着黄先，脸上不知是笑还是哭。
“钱！又是钱！”
“对不起我错了，当初那笔钱我根本没拿啊！我只是被晃了眼睛。”黄先爬到杨立人的身旁想要抱住他的腿，请求杨立人听他解释。
杨立人仰面，他通红的眼睛看着头顶的天花板。
“在我面前跪着没用，这是你欠她的，去她面前跪。”杨立人留下这句话直接踩着地上的王宇离开了。
高静刚想跟上去，忽然杨立人回头看了她一眼。
高静顿时喉咙一梗塞，脚步一顿。
她深深的感觉到杨立人眼里的悲戚。当真相真的还给他的时候，杨立人远不如他自己所想象那样能够控制住自己。
他丝毫感觉不到他那看高静的眼神有多冰冷有多陌生。
高静深刻的知道这时候的杨立人需要自己静一静，她跟着去了会捣乱。
高静是个活在杨立人现在记忆的人，可是陈肃芳是占据了他近乎所有柔情的人。现在的黄先就是把好不容易爬出来的杨立人，又拉回无尽深渊的黑手。
杨立人疾步往前迈，他几乎是逃跑离开了现场。他怕他会控制不住的要杀了黄先和王宇。他更不敢他现在如此不堪的样子，让高静那么好的人看了去。
杨立人冲出了小区，他面朝川流不息的大马路，迷茫着不知该去向何处。他随便拦了一辆出租车上去了。
杨立人坐在车后座后随口说道：“去一个人少的地方。”
司机通过后视镜看着杨立人一脸毫无生机，他顿时心里一惊。
“诶，兄弟我看你也才三十，穿的不错，谈吐又有修养，你怕不是要自杀吧，这可别啊好死还不如赖活着呢。”司机立刻说道。
杨立人充耳不闻，他闭着眼睛看在后座。
最后司机把他放到了热闹非凡的游乐场门口，并说道：“如果觉得不高兴就进去看看开开心心的孩子，保准你心情会很好。”
杨立人面无表情的看着笑得一脸皱纹都起来的司机。
司机面容带着风霜，生活的质量如何全部印刻在他的面上了。
不过尽管如此，司机笑得很开心。那是一种迎着阳光最真诚的笑容，曾经他也有过。
杨立人终于对着司机点点头。
司机看杨立人没了一开始那寻死一样的表情钻进车里，发动车子走了。
杨立人看着绝尘而去的车子眯了眯自己的眼睛，继而他环视四周苦笑了一声。
“我就算死，也不能死在这儿。”杨立人回头看着背后那欢快的乐园。
他愣愣的看着这游乐园还算新的卡通门口。
十年前*****
他是一个穷小子什么都没有，不过遇到了一个想要守护一辈子的女人，所以那几年他拥有了全世界。
他当初穷苦的很，更是没房没车，只能用自己为数不多的工资带着她来了一趟游乐园。
那个时候比现在要热的多，他们吃着冰棒顶着烈日开心的进了游乐园。
“快快！老公！有好多好玩的地方，大城市就是不一样，真热闹啊！”陈肃芳身穿白色的休闲衬衫和红色宽松短裤，脚踏一双洗的有些发白的灰色的鞋子。
刚刚大学毕业的他们都很穷，不过他们过得很开心。
“诶诶！好嘞来肃肃拍一张。”杨立人笑着举着小相机说道。
“好啊！”陈肃芳笑眯眯的跑到门口的一个橙色的贴着卡通海报的柱子前。她微笑着伸手抱住了比她人还粗的柱子笑得无比开心。
“来，笑一个。”杨立人拿着相机单膝跪在陈肃芳的面前。
陈肃芳扬起一个开心的笑容，她白皙的面容旁还有两个可爱的梨涡。
杨立人手一按快门，完美的拍下了她最美的笑容。
“拍好了。”杨立人拿下相机走到陈肃芳面前的说道。
陈肃芳欢天喜地的夺过相机拿在自己手里翻了翻：“呀！你拍照技术进步了啊！把我拍得真好看，我还以为你会像网上的那样照出世纪丑照。”
杨立人得瑟的一拍自己胸膛豪气的说道：“不可能！说了会把你拍好看就一定会把你拍好看男子汉说到做到！”
陈肃芳看着杨立人笑得甜甜的，她把相机往杨立人手上一放，双手搂着杨立人的脖子说道：“爱你么么哒！”
然后她欢乐的在杨立人的脸庞吧唧亲了一口，杨立人被亲后感觉自己浑身都美的冒泡。
陈肃芳丝毫不给他想得美的时间，她一拉杨立人的手直接往里冲：“快！不然前面那只皮卡丘要跑了！”
“啊？皮卡丘我怎么没看到？”杨立人问道。
“人家转弯了！我们快追过去。”陈肃芳脚力惊人，一看就知道铁定经常跑步。
而被他拉着的背着包又背着相机的杨立人，差点就跟不上她的脚步。
两人跑了差不多一分钟才终于看见前面那个同样在欢快的跑着的皮卡丘。
陈肃芳一看想要合照的玩偶就在眼前了，她松开了抓住杨立人的手，猛地朝前冲过去。
“老公等我回来啊，我拍个照就回来你在这儿等我。”陈肃芳一边往前跑一边回头说道。
杨立人看着逐渐远去的人，心里一阵无奈只能回答道：“我就在这儿！你一回头就能看见！”
“诶诶！好！”陈肃芳回答完这句就已经完全不理杨立人了，她飞快的跑到了皮卡丘面前跟皮卡丘合影。
杨立人坐在长椅上看着陈肃芳可爱的动作，面上带着柔软的笑。
不过他却不会知道，他这一次放手，由着爱人的远去，却是真正的没抓住她的手。
杨立人闲着无聊就去翻相机里的照片。
他看着一张张陈肃芳穿着各种样式衣服的样子，心里就像是被沾了蜜一样。他光是看着陈肃芳，恨不得把天上的月亮摘给她。
忽然前方一阵嘈杂，杨立人收回了放在相册的视线。
他看向人群聚集处，心里一惊。
人群围绕着的地方正是陈肃芳刚刚和皮卡丘站着的地方。
杨立人焦急的站了起来，他迅速跑了过去在人群最外侧寻找陈肃芳。
“肃肃！肃肃！”杨立人越找越着急。
就在人群人头攒动的时候，杨立人忽然从人群的间隙看到了躺在地上人的样貌，那就是陈肃芳！
杨立人使出了浑身的劲推开了阻挡他前进的人，“让一让！我老婆！那是我老婆！”
人群听到后都自觉的为杨立人敞开一条大道。
杨立人立刻伸手抱起陈肃芳问路人：“叫救护车了吗？”
一路人拿着手机说道：“已经叫了，别急等一会儿啊。还有你别老是动她，我们暂时都还不知道她昏迷的原因。”
杨立人听后立刻僵住了他的动作，他连连点头：“好，我不动。”
这时一直蹲在边上的皮卡丘取下了自己的头套，原来软萌的皮卡丘里是一个个子还挺高的女孩。
她靠近了陈肃芳苍白的脸色问道：“她是不是贫血？怎么脸色这么差？”
“这是她的老毛病了，我也经常变着法子弄吃的给她，可是她还是会有一些贫血的症状。”杨立人着急的回答。
女孩凑近了仔细观察道：“那应该不是简单的贫血，多久了？”
“有两年。”杨立人回答。
“两年？你们也不去医院看看？”女孩有些惊讶。
“我一直想带她去，可是她一直不当回事。”杨立人担忧的说道。
女孩细细看了两眼陈肃芳答道：“我怀疑应该是某种病症引起的贫血的症状，所以你们去了医院后要做全身检查。”
“好。”
医院内，杨立人焦急的等在门外，他在外面转了好几圈，只要是里面没有一个结果他就停不下来。
门“咔嚓”一声开了，杨立人立刻走到医生面前问道：“医生她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