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瞻见楼七抿着嘴,一副馋得不得的模样,不由喜上眉梢,这人饿了竟这般可爱。
于是取了一轻巧的矮桌递给楼七,在楼七放好后,便将吃食一一摆在矮桌上。
楼七一接过筷子便风卷残云地扫了一圈。
阮瞻在一旁见楼七吃得这般毫无形象,很是随性,不自觉的嘴角上扬,很是愉悦。
而楼七见阮瞻脸上满了笑意,弯弯的眉梢,晶亮的眼睛,都挂着笑,很纯粹,是那种发自内心的快乐,连着楼七都被感染了。
这般的阮瞻如一个无忧无虑的少年,快乐得像一个小天使。
来阮府这么久,楼七还未见过笑得这般纯粹的阮瞻,虽然他平常都在笑,但总给人一种疏离感,在楼七看来,那不过是他反抗现实的方式罢了。他与多数的名士不同的地方,是他能将自己从内心里独出来,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与现实淡然处之。
然而他终究是普通人,一个亲历八王之乱的末世臣子,面对国之将亡,而朝野一片黑暗,内忧外患,民不聊生,心生忧思,以至抑郁成疾,终在三十壮年之际病逝。
楼七想阮瞻自当官起便心生忧郁,一直郁郁寡欢,那般黑暗无比的官场怎是他这样恬澹无争之人能待的?
楼七抬头看向阮瞻,眼里满是柔情与心疼。
阮瞻见楼七看向他,那眼里是他看不懂的深情,心里咯噔一下,晃了心绪。
阮瞻别开眼,咳嗽了一声以饰尴尬,这人好生奇怪,自己与他又不熟,何以那般深情地看他。莫不是还不清醒?
“楼公子,菜掉了。”
阮瞻站了起来,假装整理着衣饰,恢复了一脸淡然。
糟糕!自己又吓到他了。
楼七脸色一顿,带着懊恼,赶忙低下头,心里一阵苦涩,自己也不知能呆多久,还是莫要伤了他。
“刚才走神了。阮公子这是要走了吗?”
楼七夹了菜放进嘴里,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外面。
阮瞻也随他的视线看向了窗外的夜,漆黑一片,弯月暗淡无光,如一个亮灰印迹。
“阮瞻,你可不可以不要对我那般疏离?”
楼七轻轻地说道,像是在自语。
阮瞻不确定的转头看向他,只见楼七眯着眼靠在床沿,碗筷整整齐齐放在了桌上。
“楼公子,你可有说话?”
楼七睁开眼,含笑看向阮瞻,语带促狭,好似刚才的忧伤只是阮瞻的错觉。
“我说,阮瞻,你可不可以不要老是楼公子来楼公子去的,跟你呆一块,可真闷。不仅说话文绉绉的,连脸色语气都一个样。你这样不累吗?我看着可累了。”
楼七一脸嫌弃地扫了阮瞻几眼,拿着筷子有节奏的敲打着碗盘,发出“叮咚叮咚……”清脆悦耳的声响,跟敲打编钟一般。
“嘿,你以后再叫我楼公子来楼公子去的,我可不应的。再说了,我都来阮府这般久了,怎么着也算自己人了吧。别整天一见面就楼公子来阮公子去的,跟个陌生人一样。每次见你这样,我都想笑。”
楼七说完,促狭地笑着看向阮瞻。
阮瞻被楼七这一顿说,整得有些懵,呆呆地问道。
“那我应该叫你什么?”
楼七见阮瞻这一脸懵圈的可爱模样,笑的更是灿烂,然心里叹了一口气。
这人也不过十七的少年,本应是无忧无虑纯粹的孩子,却整得跟个老头似的。也怪古代太早熟了,像阮瞻这个年纪的,孩子都可以打酱油了,要不是潘家女有孝在身,而耽了婚期,估计阮瞻的孩子也可以打酱油了。
“你可以叫我楼七或阿七,为了公平我就叫你阮瞻好了。”
还从来没有人连名带姓的叫他,忽听到,阮瞻还反应不过来,但那感觉也甚好,于是笑着道。
“也好。”
楼七见阮瞻不反感,心情还很好,于是趁热打铁,半试探笑道。
“既然我们都叫了对方的名字,那以后就是朋友了。那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阮瞻身边也有一两好友,但没有人会如楼七这般直白表示要成为他的好友,还说要照着他。
多久了,自阿母去逝,他便没有了避风的地方,什么事都自己担着。因为阿父不理事,阿弟又小,只得自己担起整个家了。突然听到楼七这番话浅白的暖心话,心里很是感动,于是对楼七笑着点了点头。
楼七见阮瞻点头,心里乐开了花,恨不得蹦起来抱着阮瞻转圈,但这只能想想就好,真做了估计自己立马就被丢出府了。
楼七一激动脚就不安分,把架在腿上的矮桌翻落到了地上,饭菜也弄了一被子。
楼七尴尬地笑了笑,起身下床把被子卷好放到地上。
还好阮瞻离得远,不然又遭殃了。
阮瞻在一旁淡笑着看楼七手忙脚乱,一脸的狼狈。
而楼七回头见阮瞻在笑,玩心大起,手指沾了茶水,趁阮瞻不注意,在他双颊各点了一下。然后退至一旁,做起了鬼脸,笑得肆意。
而阮瞻先是愣了愣,尔后见楼七笑得那般开心,下意识地用手摸了摸那残余的凉意。
见楼七还在笑,阮瞻也促狭了起来,也将手指沾了沾茶水,走近楼七,抬手在额头点了一点,又转在眉心点了一下。
楼七看着近在眼前的阮瞻,脸上眉眼带着促狭的笑,薄唇上翘,神情专注而俏皮。一时不知所措,瞪着双眼呆呆愣在了那,心砰砰乱跳,既喜又忧,感受着阮瞻那喷在脸上温热的鼻息,不由的屏住呼吸,怕扰了这个美梦。
不知自己那短暂的靠近在楼七内心里翻起了波涛汹涌的阮瞻,退至一旁,满意地欣赏起了自己的杰作。
在门口的阿喜看到的是自家郎君上前亲了楼公子,而楼公子则呆呆傻傻矗立着。
阿喜内心万分纠结,到底要不要出声阻止郎君?但郎君好不容易有自己所喜欢的,自己怎么忍心破坏。
梁月默此时也走了过来,见阿喜一脸纠结呆立在门口,不明所以,于是问道。
“阿喜,你在门口干嘛?怎么不进去?”
说着,梁月默走了进去,只见阮瞻盯着楼七的脸笑得开心,而楼七则一脸心满意足的笑着看向她。
梁月默走过去,轻轻打了一下楼七的肩膀。
“你这二货看来情况不错,瞧那一脸傻笑。行了,收收。”
而阮瞻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于是问道。
“梁姑娘,楼七怎么了?”
“哈哈哈哈……没事,没事。”
梁月默坐在椅子上,轻轻笑了起来,又接着问道。
“阮公子,听说你不日将上京赴任?可有确定的日子?”
“后天卯时启程。梁姑娘可是也想去京城洛阳?”
阿喜还没缓过来,内心纠结万状,看看阮瞻又看看楼七,很是不解。
而阮瞻见阿喜进了来,便说道。
“阿喜,你差人来收拾一下。”
“诺。”
梁月默见阿喜欲言又止的纠结模样,想是他看了什么儿童不宜的画面,但见阮瞻的反应又不似发生什么。这西晋思想怎么开放,也不可能到坦然接受断袖的地步。管这二货呢,路怎么走看他自己。
楼七听阮瞻要上京当官,心里忧喜参半,忧的历史终究会沿着既定轨道前进,会发生的终会发生,他改变不了,喜的是这一次他会陪着他,了解他真正的一切。
梁月默见楼七脸色微变,带着忧愁,但想到他是时间追捕者,应是对西晋的历史很了解,难道阮瞻这次上京会有危险?
梁月默自己对历史只是粗略了解,倒是历代服装特点她能如数家珍,其他的只是略知皮毛,所以也不知西晋灭亡前发生了什么事,更是不知具体的人物的命运了。
“是,我跟楼七也打算去洛阳。只是时间还没定。楼七,你说说你的计划。”
“既然阮瞻也要去京城,我们跟他一道就可以。阮瞻,可以吗?我们跟你一起去洛阳。”
“顺路一道,那我们便一起出发。只是不知你们二人上京何事?可急?”
“不急,你什么时候出发,我们就什么时候出发。”
“好。那这般,你们二人这两天将要带的东西备好,我让李伯再备两辆车马。”
“夜色也晚了,二位也早些歇息。我先告退了。”
梁月默见阮瞻要走,也立马说道。
“时候是不早了,我也走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楼七就起床了,或者说他昨夜压根没合上眼。在他们走后,楼七躺在床才慢慢回味起那心悸的感觉,兴奋的一夜睡不着,只想早点天亮,然后去找阮瞻,就是不做什么,光看着他都行。
阿全还在睡梦中,被楼七一阵猛敲,吓得魂都丢了,好好的美梦就这么变成噩梦惊醒了。
“谁这大清早,敲门敲得震天响,还让不让睡了。”
阿全心里万分不愿意起床,但也只能睡眼惺忪,艰难地挪着脚步去开门。
再一瞧,楼公子?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太阳也还没出来呢。这楼公子哪日不睡到日上三竿,这般早的莫不是夜游了吧。
阿全盯着楼七的眼睛,这睁着呢也不是夜游啊。于是不确定地问道。
“楼公子,你睡醒了?”
楼七还在兴奋状态,见阿全一副没睡醒的模样,想着还是自己去打水洗漱吧。
“嗯,阿全你继续睡吧。不用理我,我自己去打水。你告诉我在哪打的?”
“厨房里有热水备着。楼公子现在要去?可是要出门?需要备马车?”
楼七在阿全说了厨房后,就立马转身跑开了,后面的一句没听。
阿全望着楼七的背影,嘟囔了一句楼公子真是怪了,然后就又去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