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子扶低着头,慢慢地在街上走着,脸上的气愤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迷惘。
此时正是午市,虽是冬天,但也繁华非凡,叫卖声响。
一旁卖细帕胭脂的小贩见冷子扶着貂裘锦衣,神色清冷,气质出尘,却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加之旁边没有小厮跟随,便以为是被主人抛弃的嬖宠,眼睛早将他从头到尾觑了一圈,待他走近,忙挡在了他前面,涎着脸笑道,“公子,您看看这些胭脂,都是上好的,色泽匀称,不易掉落……”
边说边拉过冷子扶的衣袖,眼睛放着淫光,“公子,您看看。”
冷子扶见来人挡了他的路,又拉着他的手,甚是不解,待一看周围,早围了一圈的人,奋力向他叫卖着。
“公子,您看看我这镯子。”
“公子,看我的。”
“公子,买些新鲜的菜吧。”
……
冷子扶被吵得头有些晕,甩开那个拉着他衣袖的人,没有理会那些人,径直向前走去。
而混在里面的一个七八岁的少年趁乱,早将他别在腰上的玉佩顺走了。
站在路旁的阮孚看得分明,但见那少年面黄肌瘦,衣衫褴褛,心下不忍当街拆穿,便让阿全跟着那华衣男子,看他去何处,等下好交还,自己则跟上那少年。
阮孚随着少年入了一条狭窄的小巷,越走越偏僻,不多时眼前出现了一所破败不堪的小庙,从里面走出了两个更小的小孩,见着少年都喜笑颜开,眼睛在少年身上游了一圈,没发现有其他东西,明亮的眼睛瞬时失落地黯了下去。二人皆叫了少年一声阿兄,便都进了庙去。
阮孚在外面踌躇了一会,也接着矮身进了庙去。
三人围坐在一堆快要灭了的柴火旁,那少年正对着它使劲吹,飞起的尘烟熏得他们不住咳嗽。
见阮孚走进来,那两个较小的都缩到少年旁,少年也伸手揽住他们二人。
三人皆一脸防备地望着阮孚,少年更是一脸冷漠跟戒备地紧盯着他。
阮孚被盯得头皮发麻,一边走近火堆,一边讪笑道,“我路过这里,进来避避风。可打扰到你们了?”
少年见阮孚一脸无害,且身着华衣,想他不是那等凶恶之人,便摇了摇头,也放开了手,站起来走到石像后拿了些干草跟枯树枝出来,放在火堆里,不一会火就旺了起来,火光映着他们那脏兮兮的脸庞。
三人手脚都冻得红肿,脚上的鞋子只是枯草编就的,松松地挂在红肿的脚上。
少年虽同意阮孚与他们一道围在火堆旁,但仍是万分戒备。
阮孚心里也纠结要不要现在将少年偷玉佩之事说出来。可看着他们这般凄凉的境地,自己实在于心不忍,于是便没有说,将自己的大衣解了下来,倾身盖在近旁瘦弱的小女孩身上。
那小女孩看了看阮孚,见阮孚对她笑,又看了看那少年,见他没反对,便拥紧了大衣,向对面的小男孩小声道,“二阿兄,你过来我这边。我们一起盖。”
那小男孩看了看少年,而后展着笑脸挪到了小女孩身旁,与她一起拥着大衣。
少年抬头看向阮孚,轻轻说了声谢谢,便又低下头,专心弄着柴火。
阮孚见少年对他没那般戒备了,便对他们轻问道,“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你们父母呢?”
“死了。”少年头也没抬,声音轻却透着冷漠。
而另外两个较小的脸上也没什么变化,似乎没听到,又似乎是没听懂。
少年看得出阮孚很不解,便出声道,“他们那时还小,记不得他们。”
阮孚听完少年的话,不由心疼起他来,他们那时还小,那你不也是还小,看这样子,想来是他一人养活着他们二人。
“你们可愿意到我府上做活?我阿兄人很好,你们去了,不会干很重的活,但可以吃饱穿暖。”阮孚想了下,阿兄以前在河阳时便救济了不少穷困孩子,甚至还办私塾教他们识字,他将他们三个带回府里,想阿兄也不会反对,反是高兴他所做的。
“公子说的可是真的?阿妹跟阿弟小,做不了多少活,公子也愿意让他们到府上么?”少年听了阮孚的话,有些不敢相信,这才抬头定定地看向他,说道。
“我说的是真的,并非耍弄。若不信,你们现在便可随我去阮府。”阮孚觉得少年实在老成得让人心疼,但也冷漠得让人生寒。
少年看得出阮孚是真诚的,略思索了下,便向他点了点头。
于是阮孚抱着那两个圈在大衣里的小孩,身后跟着那少年,一行四人向来时的路走去。
而这边,阿全看着冷子扶进了近旁的酒楼,自己则寻了一避风的角落蹲着,看着酒楼门口。
等了许久,仍不见阮孚,但见冷子扶步伐踉跄着走了出来,脸色红润,跌跌撞撞向前走着。
阿全赶紧跟了上去。
这时郭彰带着几个家仆迎面走了来,冷子扶刚好撞了上去。
被郭彰一把推了开去,踉跄着退了两步,抬着醉眼看向眼前人,嘟囔道,“怎么有两个头?还摇摇晃晃的,嗯!”
郭彰正要大骂,待看到冷子扶出色的容颜后,脸立马笑开了来。他这次回京心情本是很好的,不想让一男宠逃了,那男宠神似当今太子,是他在青州都督军事时,当地太守送与他的。因为甚是喜爱他,对他可谓是宠爱有加,诸事顺着他,更是没逼迫他做过什么,此次回京没有带其他人,单就带了他,因为放心,也没派太多人看管,不想这人是养不熟的白眼狼,竟半路逃走,实在气死他了。
郭彰看着冷子扶因酒红润的脸庞以及那一张一合的嘴唇,身下一紧,俯身抓过他的手,将他拉进了自己怀里,虚假道,“公子,您醉得不轻,到在下府上歇一歇可好。”说着手已经不规矩地冷子扶身上摸来摸去。
冷子扶虽醉了,但脑袋还是有些清醒的,一把推开搂着他的人,冷冷看了一眼,便要转身离开。
但郭彰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放过这到嘴的肉,拉过冷子扶的衣袖,将他扯了过来。“公子,这么急着干嘛去。您撞了本将军,还没赔礼呢。”
而他们旁边早围了一圈的人,虽知道郭彰欲对那男子行不轨之事,但谁也不敢上前说什么。这里没有人不认识郭彰。贾郭两家横行京中,无人不恨却也都无可奈何。
郭彰的家仆恶狠狠地瞪向围着的人,驱赶着吼道,“看什么看,没见国舅爷办正事呢,还不快散了。找死啊你们。”
冷子扶被郭彰扯得甚烦,回身一拳打了过去,但轻易就被郭彰接住。
郭彰抓着他的手,眼睛觑着他露在外面的白净手腕,甚是不怀好意。
而这时太子司马遹因久等不来冷子扶,听说他去了阮府,便带着裴权跟司马雅一齐寻了来。
远远看到郭彰抓着冷子扶的手,那看向冷子扶的眼神更是让人生厌。
司马遹气得火冒三丈,不及想就冲了过来,一拳打到郭彰脸上,搂过冷子扶,对着捂着鼻子的郭彰怒骂道,“尔等竖子,竟敢动本太子的人。你们通通得死。”
说着对郭彰又是重重一脚,踢得他倒坐在了地上。
那郭彰见是太子司马遹,只能忍着气,忙跪了起来,解释道,“太子殿下,您误会了。这位公子喝醉了酒,撞到了下官身上,见他要像后面倒下去,下官才伸手拉住了这位公子。他们都可以作证的。”那些家仆也不敢言语,跪在地上,纷纷点着头。
裴权跟司马雅也赶了上来,见冷子扶醉得不醒人事靠在太子身上,而郭彰则流着鼻血跪在地上。刚才他们也见到郭彰抓着冷子扶的手,但没看清的他神情,并不知道情形。
可不管是什么情况,这郭彰他们现在还动不得。
裴权在司马遹耳旁轻声嘱咐了几句,便迅速退开了去。
司马遹愤愤地瞪着跪在地上的郭彰,甚是不情愿道,“国舅爷,请起吧。本太子错怪了国舅爷,还请国舅爷海涵。不日定当上门赔礼。”
说完向着身后的侍卫吼道,“你们还不快去备车来,送青思公子回东宫。”
回到东宫后,司马遹看着躺在床上醉得一塌糊涂的冷子扶,心里没由来的气,看着那被郭彰抓过的手泛着一圈红,更是怒不可遏。
站了起来,走到门口,对着外面喊道,“热水呢?怎么还没来,你们都是死的吗?还不快端了来。”
那端热水的太监听到司马遹的话,马上加快了脚步,将热水端了进去。
但看着司马遹黑沉如墨的脸,那太监吓得脸瞬间褪了色,手也抖个不停。
裴权看不过,接过他手中的热水,示意他退下。
那太监得到示意,立马退了出去。
裴权将水端进了寝室,拧了面巾,正要替冷子扶擦脸时,听得司马遹道,“裴詹事,你也退下吧。”
裴权看了一眼冷子扶,又看了一眼太子司马遹,微叹了口气,将拧好的面巾重放到了盆里,对太子司马遹行了礼,便退了出去。
司马遹待裴权出去后,拿起那面巾,拧了拧,便坐在床替冷子扶擦拭脸,而后也将他身上的衣服脱剩下亵衣,命令下人将脱下的衣服都拿去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