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三其实与越青瓷无冤无仇。
她前世对此人也没什么印象。
老实本分的一人,跟在父亲身边。
谁都会默认为大家长身边的仆人,是忠诚的,公正的。
毕竟若是连这样的大管家身份的人都不公平,后宅还如何安稳?
越青瓷今生才明白自己的想法有多愚蠢。
人心都是肉长的。
没有人会不偏不倚。
而且一切的根源就是这个家的主人。
越庭生不公正。
所以又能奢望什么?
如今清芳院的老少皆都不成气候,林三也没用了。
但是越青瓷没有松手。
甚至关押崔氏的府里,那个芊芊丫头送过来的所有消息,越青瓷都会看。
崔氏已经在怀孕的过程中了。
兴许是知道了越霜柔这里的动静,动了胎气,肚子还疼了一下午。
越青瓷让芊芊好生安慰。
毕竟崔氏,还有大用。
越青瓷仔细地翻看着林管家的生平。
一字一句,半点不落。
谁能想到此人竟然和女主人搞到了一起。
甚至按照司拂澜的说法,他的身份还很了不得?
小小的越家,当真是藏龙卧虎。
“林管家,您是跟在父亲身边出生入死过的,自然没有调整您位置的地方,可真是折煞我了。”
林三这是在卖好。
越青瓷有点意外,其实林三到了此刻,也没必要和她搭上关系。
林三低眉顺眼的,对越青瓷很恭敬。
他的态度某个意义上来说就代表了越庭生的态度,见他如此,那些个丫鬟婆子小厮们,都互相对视了一眼,心中有了计较。
如此一来,接下来的事情都好办多了。
按照先前的统计,一桩桩一件件,年龄父母籍贯,如今兄弟亲人在府中当差的情况,都标了个清楚。
多数人的活都没挪动。
“我都知道了,诸位都按照先前的活干着,例银这些都不变,今儿个叫大家过来,不过是认认人,自然,也是想让大家都认认我。”
越青瓷将账本往桌子上一甩,身体向后一靠。
姿态很是不客气。
她嘴里如此说着所有不变,只是认人。
可是众人心中都明白,这是下马威来了。
只是,这小娘子,能有什么好手段使出来呢?
都是成了精的老家伙,还能怕了她不成?
越青瓷微微一笑,问:“有谁今儿个是领到了白布的?”
她让紫雨送白布给越老太太和顾氏。
这二人与她素来有嫌隙,又是整治底下丫鬟小厮的活,自然干的一万个不乐意。
但是,如果这活是用来抹黑她的,那便很乐意了。
只不过抹黑可不能在自家院子里抹黑,自然是主院里,那些个不得她们喜欢的下人。
有几人期期艾艾地举起了手。
“出来。”
里面赫然有陈厨娘。
“说说,怎么回事。”越青瓷道。
陈厨娘舔了舔嘴唇,虽然讲话有点担心,但是条理清晰,而且并没有很惧怕。
和她同样领了白布的基本上都有这样的共性。
有点担心的模样,但并不惧怕越青瓷。
都是些很有主见的人。
“当时顾大奶奶说,四姑娘您刚刚接班,我们这些粗人们,您认为不好管,所以给我们发白布,叫我们时时刻刻警醒着。”
确实也是这么个理。
“你觉得你不好管吗?”越青瓷又问。
陈厨娘没说话。
越青瓷便看向了下一个拿白布的丫头。
越青瓷语气悠悠的,看不出什么喜怒来,但总归这不是什么好事,人人自危。
“我们是下人,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但是,活都是下人干的,主子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的事情,中间有些得交代清楚的话,下人们自然也得上报。”
“若是不能把主子的话完全做到,多问了几句,那就叫不服管,那我自然是不服管的。”
一个穿桃红色衣裳的小丫头走了出来,颇有些不服气。
越青瓷饶有兴趣地问:“你叫……”
她想了想方才的记忆:“你叫花明是吧?”
“是,奴婢在后院当差,负责清扫庭院。”花明对越青瓷能记住自己的名字还是有些诧异的。
如此一来,说话的语气都软了几分。
越青瓷微微一笑:“你说的是对的,若是完全堵了下人们的嘴巴,那我就不是个合格的主子。”
“主子和下人一样,都是人,是人就会犯错。”
“圣人都说,兼听则明,偏听则暗,我就是后宅一个小小女子,哪里比得上圣人?圣人都如此,我更是要多听了。”
越青瓷这么长一串长篇大论,听的人一愣一愣。
而后,就听她道:“紫雨,把这几个拿了白布的人名字圈起来,然后放到咱们绿竹院来。”
紫雨愣了愣,随后照着做了。
众人哗然,惊愕无比。
这……这是什么意思?
不仅如此,越青瓷又道——
“一院之中想来也容不下这么多人,去把原来绿竹院,平时不干活的,偷懒的,没什么用处的,只顾着聊天打牌的,通通安排到大厨房去烧火。”
绣棠的嘴角露出了一点微妙的笑容。
这可算是下了狠手了。
看来小姐这回是动了真怒。
“是,小姐。”
紫雨直接站出来,开始点名字。
这回没人敢说话。
若是越青瓷要动外头的人,她们有一万个心眼子回话。
很简单,因为越青瓷头一回管家,对她们根本不熟悉。
所以让她们动?
不行,她们不服。
可是越青瓷直接是把自个儿院子里的赶了出去。
还是赶进如今没什么作用的大厨房烧火。
那哪里是烧火,分明是把人弄去砍柴做粗活。
而白布这群人,就更蒙了。
可她们本来就不讨人喜欢,脾气又硬,像石头。
不然顾氏和越老太太也不会把白布给她们。
就指望着她们发作呢。
可是越青瓷这一手。
一下子把你从扫地丫鬟提入了内院。
甭管那内院是不是龙潭虎穴。
总归是往上爬的好差事。
又有谁敢作声。
这真是出人意料的一手。
生生地把人都给弄得噤若寒蝉。
“好了,散了吧,紫雨云蓝,带人下去安排,绣蝶,一旁帮着盯着。”
“是。”
越青瓷看着人群散去,才缓缓地直起了身子。
她低低地道:“这批人,应该能找到几个可用的。”
“小姐真是,您怎么想到这个法子的?”
绣棠兴奋极了,眼睛发光。
越青瓷摇摇头:“不过是拿捏人心。”
话正说着,外头忽然来人通报了。
林三还没走呢,正在一边等着,似乎是有话要和越青瓷说。
今儿个他是来帮了忙了,越青瓷自然不会把他晾着。
只是,还没等到林三开口,外头就忽然传来了通报声。
“四姑娘,有人上门找您。”
越青瓷有些意外,直接找上府上,让小厮来通报的,还是头一回。
“等我回来,”越青瓷对林三道。
林三点点头,越青瓷到了前厅,发现是一个陌生的小厮。
“奴才是黄明大人的使者,是为了越霜柔姑娘来给您带话。”
越霜柔这案子,最后由黄明审判。
实际上最后的罪责,估计还是司拂澜定的。
司拂澜要越霜柔死。
越青瓷没有任何异议。
但是司拂澜不会主动出面,这事儿就落到了黄明的头上。
越青瓷问道:“什么事情?”
“越霜柔疯了,在牢里出了点事情。”
这人讲话的语气很模糊暧昧,但是越青瓷一下子就想到了。
她眉头跳了一下。
那崔邵武,对越霜柔应该恨之入骨,司拂澜又答应了要把越霜柔交给他。
想必下场肯定很凄惨。
“她闹着自杀,闹得厉害,大人说,那越霜柔叫着要见您,若是得空的话,您可以和我去瞧瞧。”
这其实是卖好。
越青瓷与越霜柔素来不对付。
如今越霜柔落难,还是陷害越青瓷反被查明,想来越青瓷定然很想看越霜柔的惨剧。
不管越霜柔是不是想见她,黄明是一定会让她见到越霜柔的。
越青瓷想了想:“带路。”
华京县令的地牢要比刑部的水牢看起来干净多了。
没有什么水汽,就好受很多。
越青瓷缓缓地走进关押越霜柔的牢门前。
狱卒问:“您还是别进去了,就在门口吧,这女人疯疯癫癫的,吓人,怕她伤了您。”
越青瓷看见石床板上绑了一个披头散发的身影,看着很可怜,几乎全部都是伤,身上的囚衣都被血染红了。
真是可怜极了。
“都已经绑在床上了,想必也不能把我怎么样,”越青瓷淡淡地道,“打开吧。”
“哎。”
越青瓷缓缓地走进去,里面有一股很臭的味道。
是人臭味。
越霜柔的吃喝拉撒都在身上了。
越青瓷没用帕子,直接伸出手,拂开了越霜柔的头发。
她的脸上全是淤青。
衣服下面露出来的身体也是。
崔邵武已经不能人道,不能把越霜柔怎么样。
但是,正因为不能人道,所以有更加残忍的手段,单纯只是为了折磨人所用。
他是个畜生。
越霜柔亲手喂养出来了这头畜生,如今又折损在了他的手里。
越青瓷笑了:“妹妹,我看着你这幅样子,忽然想到了另一个画面。”
越霜柔张开嘴,气若游丝,口型是:“你……你说什么?”
越青瓷轻声道:“好像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我都没见过你带风冠的模样。”
这个假皇后,一直都没能真正地在她跟前炫耀成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