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朦胧胧中,越青瓷听见有人在说话。
“我只想让嘉安给她个教训,顺带看看她。”
另一个声音说:“你总是这样,脑子被英雄救美刺激糊涂了吧?”
“越青瓷可不吃这一套,你忘了她怎么把越家后宅搅成那样的?”
那声音又道:“你压根看不懂越青瓷,还想着得到她?”
两个都是男人的声音,一个耳熟,一个陌生。
但是越青瓷分辨不出熟悉的那个是谁。
明明就在脑子里了,可偏偏就是想不出。
意识像是被一层雾气笼罩着。
“你懂?”那人有些不服气。
他继续道:“我与她相伴多年,我怎么可能不懂她?
对方嗤笑了一声。
“相伴多年,却是相恨多年,甚至是彻彻底底的,恨不得避之而后快的厌恶,一点情分没有,这种恨,和厌恶一只总是爬到身上的虫子一样,没有丝毫让人多看一眼的地方。”
“你真是无用。”
被这么嘲讽了,另一人也不生气。
相反,他似乎走投无路。
竟是换了请教的语气:“那我请教你,好不好?”
哼。
对方又嗤笑了一声。
但兴许是被此人的态度打动,竟然也好声好气地说道。
“女人,都是要哄的。”
“你别管是不是哄骗,是不是有什么让人看不上不耻的地方,但总归是要哄哄的。”
“你别蠢到用手段,只要说上几句似真非假的话,叫人家明白你的心意。”
“难道她看上的人,当真就强出你许多?未必,这天下谁能比天子更高?不过是因为那人嘴巴甜,把女人哄在怀里。”
后面便是长篇大论,长到越青瓷都有些听不下去,有些犯困了。
她强撑着苏醒的意识,再度昏迷了过去。
等到越青瓷再度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是躺在了一个木板床上。
木板有点膈背,很不舒服。
越青瓷慢慢爬起来,四处观望,发现外面是斥责的声音。
全部都是宫女。
她果然被押送到了教林司。
越青瓷静静地观望四周,只要能想办法出了这里,到了这宫廷外面就有办法。
皇宫也不是铁桶一片。
只要能让槐抚锦发现自己。
越青瓷很确定,嘉安也不敢把自己被困在教林司的事情捅出去。
所以她得抓住机会。
越青瓷的目光往外探了一下。
而后,她退回了房间里。
外面全部都是人,根本没有离开的机会。
只能想办法装病。
“哟,小姐醒啦?”
门被撞了一声巨响。
越青瓷受惊似的扭头。
她看见了一位陌生的宫女,上了年纪了,眉眼之间有一股严肃的戾气在。
“姑娘,请随我更衣吧。”
“请问嬷嬷怎么称呼?”
那嬷嬷嗤笑一声:“奴婢单姓一个林字。”
越青瓷的脸上笑意谦卑:“见过林嬷嬷。”
林嬷嬷见她模样,倒是乖觉,道:“既然这么听话?在见长公主的时候怎么不听话呢?被送到了这种地方来。”
越青瓷不哭不闹还是很让她满意的,于是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挑了一阵,倒是没说话。
只是接下来让越青瓷干的活却没那么轻松。
越青瓷被迫换了一身粗布麻衣。
那料子粗糙的很,只是越青瓷本来在山里穿的也一般,尚且可以容忍。
可是,她很快就开始了真正的磋磨。
嘉安很明显知道越青瓷体弱,所以不是想真的让她辛苦到什么程度,只是,明显没叫她好过。
她命令越青瓷去清洗夜壶。
越青瓷在水盆边站了一会儿。
林嬷嬷虎视眈眈地在旁边看着。
一个清洗夜壶的千金小姐。
嘉安来日将此事说出去,越青瓷将会彻底沦落为笑柄。
她又及笄,是被人相看的时候,嘉安这一手,生生断了越青瓷的名誉。
自然,别说普通人家了。
皇家也不会要这样的贵女。
越青瓷笑了一下。
她竟然也没有多激烈的抵抗,而是道:“嬷嬷,我能提个小小的要求吗?”
临了看见麻烦终于想要求饶了吗?
林嬷嬷倒也不奇怪。
只是,她眼中闪过一抹嘲讽。
长公主殿下怎么可能让越青瓷脱身呢?
这可是她想了好久的办法。
又不算辛苦,又能磋磨人,很丢脸。
越青瓷现在就算跪地求饶,也不见得会被放过。
林嬷嬷有些不在意地道:“你说吧。”
越青瓷道:“我想要一束花。”
她捏了捏鼻子:“味道有些难闻。”
但不是不能做。
林嬷嬷都意外了,瞪大了眼睛:“你确定?”
越青瓷笑了笑:“既然是长公主殿下的吩咐,那青瓷自然不能违背,只是……青瓷有些忍受不了这个味道。”
谁能忍受的了?
林嬷嬷想也不想地就道:“来人,端几盆花来。”
别说一盆花了,几盆都行。
反正,只要越青瓷干了这活,不管是不是花团锦簇,最后都会无地自容的。
于是便有很多宫女开始把东西端到了越青瓷跟前。
越青瓷的眼底闪过幽深的光。
她凑近,去看那些花。
“真是令人感到馥郁的花香啊。”
林嬷嬷有些不耐烦:“别想着拖延时间,快点干。”
越青瓷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怎么会呢?”
她马上就要坐到矮凳上了。
可是还没完全坐下去,就忽然一个踉跄。
她摔在了地上,身体开始不停地颤抖起来。
林嬷嬷一惊:“喂喂,你干什么?”
她命令手底下的人。
手下的宫女立刻小心翼翼去触碰越青瓷的身体。
不过短短几个呼吸的功夫,越青瓷的身上竟然全都是绯红色。
“好高的温度!”小宫女叫了一声。
果然,林嬷嬷的脸色难看极了。
这越青瓷,竟然对花香过敏!
“快去请长公主的消息,咱们得决定要不要给她请太医。”
林嬷嬷心中倒也没有太紧张,因为毕竟过敏,也不会引发太严重的症状。
但是越青瓷却呼吸困难地在地上挣扎起来。
林嬷嬷心底悚然一惊。
长公主送人过来的时候,特地提点过,说此女身体不好。
长公主那样高傲的,目下无尘的人,都能说出她身体不好。
这只说明一个东西。
林嬷嬷想,那必然意味着,越青瓷的身体,已经不好到了让人觉得轻轻一碰就会碎掉的程度。
林嬷嬷心念急转:“快,顺便去太医院,去请太医过来,不过就说是宫女出事了。”
反正太医不认识贵女,越青瓷这身装扮,说是宫女也无错。
底下的小宫女们紧张地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地往外跑。
门却被猛的一下踢开了。
脸色无比难看的谢致走进来。
他一直在暗中观察这一幕。
本来想着,若是越青瓷无法脱身,他再出去,英雄救美。
可是这一次,越青瓷还是不要自己救。
她总是有办法脱身,不管是不是把自己搞得遍体鳞伤。
他抱着越青瓷出了教林司宫殿门口。
林嬷嬷发出一声惊呼,但是她也知道,长公主殿下对三殿下从来都是青睐有加。
何况三殿下是皇子,自己是什么身份啊,哪里配拦人?
于是便放俩人离开。
谢致对着站在门口角落阴影里的人道:“你赢了。”
那人看着年纪很小。
但是若越青瓷能够睁开眼睛,一定能够认得出来他是谁。
他打扮华贵无比,能够在这宫廷里畅通无阻的,自然也是一位皇子。
六皇子谢辰。
谢辰目光从越青瓷的身上转了一圈,然后落到了谢致的脸上。
“皇兄,好好想想吧,该怎么讨女人的欢心,毕竟,我也不想,让这个女人,继续陪在司拂澜左右了。”
谢辰悠悠地消失在了谢致的面前。
谢致看了他的背影好一会儿,才缓缓地低下头,对身下的越青瓷道:“你看,没人想你活,只有我想你活下去。”
越青瓷浑身已经成了煮熟的鸭子,再也开不了口。
越青瓷这次又昏迷了很久。
她这次醒来的时候,外面天色已经暗了。
身上的衣裳已经被换上了普通的贵女衣服,那身粗糙的宫女服,竟然就没了。
床旁边放着一个药碗。
越青瓷感受了一下心口,没什么特别的。
仿佛所有的不舒服都在一场睡梦中解决了。
而后,越青瓷看见门被推开了。
她瞬间换上了警惕的神色:“谢致?”
谢致小心翼翼地后退了一步,他竟然道:“你别怕,我就是看看你醒了没有?”
越青瓷想了想之前发生的事情,回味过来了。
“果然是你。”越青瓷道。
她这话包含的,可不只是说,果然是你救了我。
相反,越青瓷已经明白了前后因果。
她知道了这一切都是司拂澜布局,就是为了通过嘉安的手把她转移走,就算外人查,也只会查到嘉安那里。
而越青瓷甚至会因为这过程中,谢致对她的一心一意,倾心呵护而放软态度。
越青瓷冷笑。
她想看谢致如何狡辩。
可是谢致这一次,沉默了之后,居然点头道:“不错,这都是我开始所想。”
越青瓷有些意外地瞪大了眼睛。
谢致的眼神非常干净和温柔。
这样的目光,让越青瓷有些恍惚。
似乎回到了二人初次相遇的时候。
“我看见你不惜用自己的命逃离的时候,忽然明白,青瓷,我想和你在一起,但更想要开心健康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