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热烈。
道士一口喝酒,一口吃肉。
痛快得很。
旁边的越随拍着大腿和他对吹。
越青瓷一言难尽地看着,而且眼前烟熏火燎的,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坐在二人旁边。
也许是那句师侄?
“来,尝一尝。”
面前的火堆上烤了个大羊腿,道士看越青瓷一直不动,就放下酒肉。
动作粗俗,直接撂在柴火堆的灰烬上。
随即他用佩刀割下一片羊腿肉,递给越青瓷。
越青瓷眉头忍不住抽抽,自己师父虽然不是什么严肃古板的人,但也从未这样放浪粗狂。
她接着匕首的手微微迟疑。
然后直接咬了下去。
羊肉香嫩无比,不知撒了什么香料,微微咸香,外壳有点焦脆,内里却汁水丰沛。
不仅没有膻味,相反,那股带着柴木灼烧的味道,竟然并不难受。
越青瓷笑道:“多谢道长。”
道士微微一笑:“你这孩子,谨慎太多,分明就是在木清观长大,怎么身上反倒有这么多条条框框约束?”
这道长年纪看上去并不怎么大,就是普通中年人的样子,五官也平平无奇,唯独脸很白,一双眼睛看上去睿智而又清明。
和她师父有点像,但又不是很像。
越青瓷道:“道长的意思是?”
这道长道:“越四姑娘,有很多事情,解决之法其实用不着那么极端,不管是不是被辜负,是不是真的陷入了绝境,是不是真的经历了一场十年大梦。”
越青瓷的身体狠狠一震。
这个人,他知道什么?
他知道她是重生的?
越青瓷瞪大了眼睛。
越随在旁边打岔,没听懂二人在说什么,他便道:“老哥,别在这里打哑谜了,不是出来郊游吗?你瞧瞧,这小羊羔味道多好。”
道长笑道:“对对对,是贫道自己乱了。”
他慢慢地举起酒馕,直接饮下。
随即起来,疯疯癫癫地唱了一首谁也听不懂的歌。
调子有点古怪,但还算是能听,只是他用的不知是哪里的话,根本不明白字意。
等到一曲终了,月上柳梢。
“好了,老道要回去了。”
道士对着二人摆摆手,浑浑噩噩地往寺庙深处走。
越青瓷想要跟上去,这人说了几句似是而非的话,她还没有问是怎么回事呢。
但是她被越随拉住了:“走,咱们回去喝,妹妹你也少喝点。”
越青瓷对着远处的绣棠招招手,来让把越随拉回去。
难怪越随说什么有意思,道士藏在寺庙里,然后喝酒吃肉样样不落下,可不就是有意思吗?
柏氏正在里面和一位和尚饮茶,二人对坐,见到几个孩子回来,立刻道:“怎么了这是?”
“喝多了。”越青瓷有些不好意思,“娘亲,是我没看好哥哥。”
“你这孩子,怎么说这样的话?哥哥岂是你能看好的?”
越青瓷发现,柏氏的语气似乎和那个老道有点像。
站在原地有点晃神。
“这位便是令千金和令公子了吧?”
和尚走过来,是位长须银白的老和尚了,看来他就是这间寺庙的主人。
他看向越青瓷的眼神,隐隐有精光,不是很让人舒服。
“贫僧法号缘来,”老和尚笑了笑,那股精光转瞬即逝,“贵客一家人都有佛缘。”
越青瓷的视线再老和尚的脸上微微停留。
随即她转向了越随。
也不知越随有什么境遇,竟然遇到了这么奇怪的道士和和尚。
比起那道士来,这和尚让人不舒服的很,笑得就像是,假的一样……
她笑着还礼:“见过缘来法师。”
他们把越随安顿在了禅房里,而后越青瓷便去找了这和尚:“法师,请问贵寺是不是有一个……行迹颇为神秘的道士?”
老和尚微微点头:“你是说元木?他就住在后山的银杏林深处。”
那道士竟然不在这间寺庙里。
可是道士刚才……越青瓷忽然有点想不起来,道士是怎么出现的了,似乎一想到的时候,道士就在和他们吃饭聊天。
越青瓷道的念头刚刚闪过,就被什么压了下去:“谢过缘来法师。”
她转身就走。
“小友。”
忽然,在越青瓷离开的时候,缘来叫住了她。
越青瓷回头,有些不解。
“是非成败转头空,”那和尚对着越青瓷的额头虚空一点,“你该放下过去,放下你的仇恨,去和过往和解。”
越青瓷一愣。
她随即反应过来,脸色有些冷。
“和仇恨和解?大师知道我遭受了什么样的苦楚?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劝我放下?”
她说:“我不能。”
前世娘亲惨死,自己被困深宫长达十年之久,受尽折辱。
那不是谢致所谓的一句“中了蛊毒”可以平息的。
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越霜柔死了不错,可是整个越家,造成一切的越文鸢,以及漠不关心的越庭生,越青瓷从来没说要放过。
“阿弥陀佛,施主,若无放下,谈何以后?”缘来道,“何况,真正欠你的人,已经付出了代价,有些人只是,误入歧途,正在想着,步步弥补。”
他说的是谢致?
“我本就是个没有以后的人。”
越青瓷皱眉,心中的违和与不适越来越重。
他留下这么一句话,便也不再想要去寻那道士。
不管他们是人是鬼,是神是佛。
经历人间这一切苦难的,是她越青瓷!
越青瓷眼中的愤怒甚至还没有消失,这位缘来和尚,忽然就摇摇头,从跟前消失了。
子不语怪力乱神。
越青瓷眼中大骇,往后退了一步。
这是什么?
天下怎么可能有真的可以凭空消失在人眼前的怪物?
“醒醒!醒醒!”
一股巨大的力道推搡着越青瓷的身体,她蓦然睁开了眼睛。
越随正推着越青瓷的身体。
他们正在马车里。
“哥哥,法师,道长……”
越青瓷的语句有种苍白的惊慌。
然后她忽然顿住了。
外面是大片大片金黄。
越青瓷往外看,发现确实是一片银杏林。
“我……我是怎么了?”越青瓷问。
“怎么了?”越随吵吵闹闹的,“你刚刚突然困了,直接倒了下去,我和娘亲喊都喊不醒。”
一旁的柏氏眼中有担心,但还是笑着问道:“你是不是累了,怎么突然就睡了过去?”
突然睡了过去?
越青瓷有点恍惚,忽然,外面的马车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