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致面上做的十分温柔儒雅。
他给足了越家脸面,带了厚礼。
越庭生还不知道谢致的心思,懵懵懂懂地收了礼物:“殿下的意思是?”
“父皇听闻了昨日在宁府的事情,让我带了礼物来慰问一番青瓷姑娘。”
提到了越青瓷,越庭生脸上的笑意淡下去。
越青瓷毁容,这可不是什么小事。
他现在还焦头烂额。
本来是掌上明珠的越青瓷,这么一桩事下去,恐怕……
高嫁是不可能了。
谢致捕捉到了越庭生眉宇间的担忧,心中了然。
和他猜测的一点差别都没有。
只是,越青瓷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这样的想法吗?
谢致并没有想到,储钰为了越霜柔,会这么疯狂。
但是,这世上总是有足够好的药材,想来刀伤也能痊愈。
于是谢致提前暗示:“越大人,令爱受了这样重的伤,心情可还好?”
越庭生一怔,看谢致的眼神有微微的变化。
既然是奉了皇命过来的,那也没必要这样在他面前直接提担心越青瓷的心情。
本来只是过个过场的事情。
越庭生的脸色有微微的变化,而后轻声道:“就是伤心了好一场,不过这种事情,也没办法。”
谢致的脸色也很古怪。
伤心?
他收到的消息里,越青瓷可是和个没事人一样。
这样的越青瓷很不一样,和前世印象里的完全是两个人。
但是,更让他心痒难耐。
谢致想,自己这一回一定要做好面上的样子。
“女儿家遇到这种事情,总是有些难过的,不过,没关系,并非所有人都看重容貌。”谢致说。
越庭生心念一动,试探性地看向了谢致:“三殿下与青瓷似乎很熟?”
谢致笑而不语。
但是这种不说话的承认,就是一种心照不宣。
越庭生心思活络了起来。
没想到越青瓷毁容,还能得到谢致的青睐。
只是,都是男人……
于是越庭生道:“三殿下见过伤后的青瓷了吗?”
谢致一愣,摇头:“还未来得及,今儿个得到消息立刻赶过来了。”
越庭生想,谢致肯定不知道越青瓷伤的有多重。
他找人打听了,绢布下面,是长长的一道疤痕,占满了越青瓷的半张脸。
谢致看越庭生的表情,眉头一跳,难道真的那么难看?
“三殿下。”
越青瓷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来。
……
……
越青瓷很久没有在越家内景晃悠了。
假山和湖水因为出了事情,所以平日几乎没人来这里。
但今天谢致又和她站在了桥上。
“三殿下的关心,臣女收到了。”
越青瓷的绢布挡住了伤口。
谢致温柔地道:“听闻你受伤,青瓷,我简直心急如焚,片刻都不敢耽搁,马上就赶来了。”
他的目光落在了绢布上:“是不是很疼?”
或许连谢致自己都不知道。
越青瓷想。
谢致的脸上堆满的是虚情假意的关切,就连说这种关心的话,语气也让越青瓷觉得矫揉造作。
但是奇怪的是,前世她就永远不会觉得谢致是在做戏。
是因为前世她识人不清,还是谢致在最开始,也真的君子过。
谢致抬手,似乎迫不及待地试图靠近她,但是又因为心疼她,不敢真的碰她。
越青瓷微微侧身,神色冷淡地说道:“不劳费心,我没事。”
谢致心中一紧。
他目光中掠过一丝阴沉,却依旧强装镇定。
“青瓷,你还记得往昔我们第一次站在这里的时候吗?那时候你刚刚和我相识,我知道你在偷看我,可我故作清高,不肯转头,实际上,我一直都在偷偷留意你的动静。”
他回忆着过去,脸上有苦涩的笑:“物是人非事事休,青瓷,我多想回到当时,偏偏我们的重新开始,似乎一切都不对了。”
越青瓷面上淡淡的:“不,这才是对的,我没有受伤,还有很美好的未来,哪里不对?”
谢致暗自咬了咬牙,可脸上还是强挤出笑容,说道:“你说的都对。”
他们之间似乎陷入了沉默,无话可说。
谢致也不知道说什么,便一直守候在她的身边。
仿佛真的做足了乖孩子的样子。
忽然,不知哪里来了一阵风。
越青瓷脸上裹住伤口的绢布一下子落下来飞远了。
她狰狞的伤疤落在了谢致的眼中。
深可见骨的一道刀痕,结痂了之后伤口发红,看起来触目惊心。
好……好丑的脸。
谢致心神大震。
他没想到,储钰胆子怎么大,竟然完全毁了越青瓷的脸!
谢致心中一下子复杂起来,对于越青瓷的欲望一下子消减。
这样的伤痕,还能治好吗?
他那一瞬间眼中的惊惧和恶心没有被越青瓷错过。
她似笑非笑地:“吓到殿下了,真是不好意思。”
谢致深吸一口气,回过神来。
“青瓷,司拂澜是不会要一个毁容的女人的。”
“我深知你当下处境艰难,我不在乎你的容貌是否受损,我在乎的仅仅是你这个人。”
“青瓷,和我在一起吧,我会守护你。”
安抚好越青瓷不仅仅和现在有关,和未来也有关。
谢致心中的想法繁杂,面上也没有多说。
只是一副端方君子的模样。
若是平时,越青瓷倒也不在乎用几句讽刺的话,谢致装模作样还要强忍着的样子,也是好戏一场。
但是越青瓷的伤口很不舒服,她想要快点回房间去。
她再怎么心智坚定,也是个肉体凡胎。
她有很多话很想告诉司拂澜。
不知道为什么,她笃定司拂澜不会伤害她,也不会背叛她。
不管她落到什么绝望的境地,司拂澜都会守护她。
这是越青瓷心中莫名其妙的自信。
或许是因为,司拂澜那几封莫名其妙的信件,每次都说点废话,但是要千里迢迢地送回来。
一字一句,都是没有直接说出来的情意。
于是越青瓷将绢布重新盖到了脸上,有些落寞的样子:“殿下,臣女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相信。”
她仿佛因为自己的毁容失去了一切信念。
“臣女只想好好休息养伤,若是殿下有话要说,可否等到臣女的伤口好点?”
谢致愣了愣,也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
寻常女子遇到这种事情,恐怕活都活不下去了,越青瓷只是这个反应,其实不算是出乎谢致的预料。
但他这次发现,越青瓷没有坚定地拒绝他的提议。
所以,谢致认为,自己这一回,算是一步好棋。
于是他没有多做纠缠,离开了越家。
越青瓷回到了书房,拿出了纸,将这几日的事情写出来,随后又道——
“所有人都认为你要抛弃我,司拂澜,我已经失去了美貌,我即将失去家世,亲人,最后一无所有。”
越青瓷的表情像是一尊白瓷。
没有任何的感情。
但她写出来的内容,非常清晰而坚定:
“但我认为,我们不会分开,我们会携手一生。”
写完了这段话之后,越青瓷细细地端详手里的信件。
随后,她将自己的最后这段话用笔划去,留下很深的墨痕。
她将信件装进了信封,陈浪已经悄悄地跳入越家。
他没有带来司拂澜新的信件,只是听说了越青瓷的事情,特意来看看。
越青瓷和谢致聊天发生的事情,他已经都知道了。
“是属下没有保护好姑娘,”陈浪在越青瓷的窗台前,语气非常低落,“属下会去总督那里领罚,若是小姐愿意,可以向总督提如何惩罚属下。”
越青瓷有些诧异。
她把信件递给陈浪:“陈大人,你又不是我的贴身护卫,断断没有让你担责的说法,何况,要知道,这件事情,就算你在也很难处理,毕竟没人知道疯子会做什么。”
在宁府做出这样的事情,储钰已经抱着必死的念头了。
她微微一笑,并不为自己的毁容伤心:“请大人帮我把信件带走吧。”
谢致脸色沉重地去了。
而一忙到了午后,那位苏先生终于登门了。
越青瓷对于苏先生还是很感兴趣的。
那人看着就气度不凡,而且居然是柏氏的朋友。
柏氏孑然一身,在整个华京似乎都没人交往的人。
她靠着自己的身体,躲过了所有贵人之间的来往。
她就像是常年生长在潮湿之地的柔弱小草,没人在乎,总是奄奄一息的样子,可是还是好好地站着。
现在,她的朋友出现了。
却是一位看着就来历不凡的男人。
越青瓷仔细盯着苏先生。
打理的非常干净的青色袍子,五官端正,看着很儒雅,约莫和柏氏是一个年纪的。
“苏先生好。”越青瓷打招呼。
苏先生微笑:“小姐好,不知小姐脸上上的是什么药?”
苏先生检查了越青瓷的伤口,脸上没什么嫌恶的表情,反而……
虽然他遮掩的快,但是越青瓷还是发现了,这个苏先生,眼睛里分明掠过的是心疼之色。
实在是足够古怪的。
“图南的什么膏药,我也记不清了,”越青瓷说。
然后,在听到图南两个字的时候,柏氏和苏先生的身体都有一瞬间的僵硬。
越青瓷不由自主地跟着僵硬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