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识南又被请来越家了。
他还以为是越青瓷的伤又怎么样了。
本来还在想着怎么好好措辞联系司拂澜。
结果又来了活，忙紧赶慢赶地到了越家，想着是不是伤口恶化了。
结果听说了是越文鸢的事情，心中也不知是紧张还是忧虑，最后化作啼笑皆非。
尤其是他看见，越青瓷还好端端地站在外面看热闹，脸上还是他用白布给她包裹的样子。
整个人看起来乱糟糟的，但是又有一种格外的清闲自在。
他没忍住，瞪了越青瓷一眼。
回到了越家，得知越文鸢出事，越青瓷也颇感意外。
头也不晕了，脸也不疼了。
越青瓷像个没事人一样的站在外头，和章识南对视了一眼。
越青瓷看得出来章识南的无语，没说话，简短地笑了一下。
越文鸢伤的非常重。
一开始兴许还有的救，但是她平时勒令下人不许进自己的地盘。
一来二去的，就把人给限制在了自己的地盘之外。
所以她惨叫了半天都没人搭理。
还是等到用晚膳的时间，丫鬟们迟迟不见她出来，进去一看，发现满脸黑色脓水的越文鸢，吓得三魂去了七魄。
越文鸢的房间里都是瓶瓶罐罐，就连床帐都很奇怪，是深黑色。
这房间粗粗看去，华丽却又充满阴霾。
完全与越文鸢展现出来的样子不同。
越青瓷发现了养蛊虫的香灰盒，下面一滩脓水，还有越文鸢身体的痕迹。
更有意思的是，她也看见了虫子的尸体。
联想到了在宁府，她捏死小虫子时候的武家少年反应……
越青瓷心底冒出一个匪夷所思的想法。
会不会越文鸢是被蛊虫反噬了？
本来要控制越青瓷的蛊虫，实际上早就被那个庙里的神秘道士解了。
越文鸢以为自己胜券在握，想要她在宁府丢脸，但是没想到，自己却偷鸡不成蚀把米。
不对，蚀了脸。
越文鸢曾经的面容，端的是娇艳如花。
章识南都感觉到了棘手，他用银针挑了一点脓水放在帕子上，根本不敢上手。
“去打盆水。”
就和处理越青瓷伤口一样，章识南让人去打盆清水，先清理掉越文鸢令人毛骨悚然的脸。
可是和越青瓷不同的是，越文鸢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那叫声在房间里回荡，令人毛骨悚然。
沾了水的布碰到了越文鸢的脸，黑色的脓水不断流淌，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
“啊！疼……疼啊！”越文鸢骤然睁开了眼睛，身体绷紧。
越青瓷看见了她的双手疯狂地在空中挥舞，试图挣脱这无尽的痛苦。
太可笑了。
越青瓷的笑意没有阻挡。
观察这一幕的越凤容倒吸一口冷气，果然，果然是越青瓷……
不可能有人可以让越文鸢付出这样大的代价。
越青瓷还算是有个人样，但是越文鸢……
越凤容都不敢多看。
章识南眉头紧锁，忽然命人：“控制住她的手脚和头，别让她动。”
他的命令现在没人敢不听，丫鬟们上前，将挣扎的越文鸢狠狠按住。
“不，别碰我！别碰我！”越文鸢喉咙像是被烈火灼烧过。
她太痛了。
汗水如雨般浸湿了身下，整张床都是红色的血，黑色的脓。
越文鸢活像是在受刑。
“杀了我！让我死！让我死啊！”
用掉了几盆水，最后出来的，也是一张沟壑深深，看不出一点好肉的脸，但是脓汁清掉之后，都是红色的血肉。
章识南的额头上也布满了汗，他的表情十分严肃，手上的动作很小心翼翼，可是越文鸢竟然痛到身体猛地弹起，随后又重重地摔回床上。
房间里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章识南取出一根细长的银针，插入越文鸢的穴位里。
“忍着。”他说。
给越文鸢处理伤口花费了章识南极大的心力。
从傍晚忙活到夜深。
可是院子里灯火通明。
糟糕的是这样大的事情，越隆昌和越庭生都不在府上。
那越老太太也是知道事情大条了，反正也没实权，懒得管现在的越家。
于是直接躲懒。
顾氏的身体轻轻地打着摆。
浑身颤栗。
她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曾经引以为傲的女儿如今变成了这副模样。
绝望的情绪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仿佛要将顾氏彻底淹没。
顾氏忍不住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来人，给……给我准备纸笔，来人……”
顾氏心神不宁，但很多事情不能就这么揭过。
她哽咽道：“马上给我传信到江南，让顾家遍寻天下名医，一定要救我的文鸢，她不能没了这张脸，绝对不能……”
结果一扭头，她发现了还在看热闹的越青瓷。
顾氏猛地咬紧了牙关。
越青瓷微微一笑：“劳烦大伯母也帮青瓷带一点药，多谢了。”
“是你做的是不是？是不是你！”
顾氏像是被逼急了，这个笑实在是太挑衅了，时间又这么巧。
一定是越青瓷做的！
房间眼看着就要乱起来，外面忽然传来了喝骂声：“都在干什么！”
外出办差的越庭生和越隆昌回来了。
“老爷！”顾氏拿出了哭丧的力气，她扑到了越隆昌跟前，跪在了地上：“你一定要帮帮文鸢啊！”
越庭生却愣愣地盯着越青瓷：“瓷儿，你的脸怎么了？”
越青瓷的语气很平静：“毁了，你的宝贝女儿的好朋友，储钰用刀划破的。”
……
……
越隆昌动了雷霆之怒。
尤其是听见章识南说，发现的太晚了，越文鸢的脸神仙难救之后，更是怒不可遏。
“一群混账东西！你们是怎么照顾小姐的？”丫鬟们纷纷跪倒在地，瑟瑟发抖，不敢言语。
“拖出去打！今天院子里当差的，全部打死！不在院里在府里的，每人三十大板，绝不放过！”
越隆昌恨得牙痒痒，顾氏对越文鸢看重，他又何尝不是？
都是虚伪的一大家子。
越青瓷看着这一幕，觉得好笑。
这不过是对自己失去了一枚好棋子的可惜罢了，就像是越庭生，知道了越青瓷的事情之后，到现在也一直沉默地坐着，一言不发。
“回院子去，别在这里看热闹了。”
最后，越庭生说了这么一句话，便站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他甚至没有关心越青瓷一句疼不疼。
越青瓷早就猜到了这个答案，倒也不难过，只是有一种果然如此的寂寥感。
有时候，有些东西没有，就是没有。
好比父亲的爱。
越青瓷看着一片狼藉的大房，在香灰盒子里沾了一点香灰，慢吞吞地回到了绿竹院。
柏氏早就准备好了饭菜等在里面。
她知道越青瓷就在府里，也知道受了伤，但是让云蓝来和绣棠通了气，所以没过来。
“快让娘看看。”柏氏心疼不已。
越青瓷摇摇头：“大夫说只能换药的时候看，而且很丑的。”
“你是我的孩子，哪里有什么丑不丑的？”柏氏嗔怪。
随即不容分说地命人来给越青瓷换药。
正巧，马不停蹄赶到的越随也到了。
他和柏氏都倒吸一口冷气。
越随的眼眶瞬间湿润，脚步踉跄地冲到越青瓷面前。
他颤抖着伸出手，想要轻抚越青瓷的脸，却又在即将触碰到时停住，仿佛那伤痕会灼伤他的手指。
柏氏目光沉沉，盯着越青瓷没有说话。
“会不会留疤？”越随问。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越随倒吸一口冷气。
而柏氏目光也有些黯淡，留疤，女子留疤，不是荣耀，是耻辱，是被人耻笑的。
这世道本身就对女子更严苛。
沉默良久，越随满脸忧虑，艰难地开口：“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会保护你，但是青瓷，司拂澜那边……”
他话语中透着不安，但还是说下去了：“男人都是薄情寡义，在乎容貌的人，他以后不能再保护你，但是，但是我会，我会努力成长起来，护你周全，你千万不要太难过！不管怎么样，哥哥永远保护你！”
越随想的很简单，越青瓷一要难过自己的伤，二要难过司拂澜的抛弃。
他把越青瓷脸上的淡笑当做强撑。
越青瓷心中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但是面上，她没有做任何解释：“娘亲，哥哥，有你们在，我真的什么也不怕。”
“苏先生也是医师，明日我请他过来帮你看看，”柏氏语气平静，可是神情很晦涩，“瓷儿，不管你怎么样，都是我最好的女儿，但是你也不要怕，万事都有转机。”
苏先生？
越青瓷微微愣住，随即点了点头。
许是怕她太难受，柏氏晚上与越青瓷留在了一起，倒是越随，从绣棠那里得知了前因后果之后，马不停蹄地出了府。
越青瓷一夜好梦。
虽然伤口有点疼，但是早上看已经结痂。
很明显的一道痕迹，也很难看。
越青瓷找了个面纱带上，问道：“隔壁院子怎么样？”
绣棠虽然很担心越青瓷，但是越青瓷实在是太淡定了，仿佛没有受伤。
她提起隔壁，还是忍不住笑：“闹腾了一整晚，听说后半夜发起高烧，太医院来了好几位太医。”
“不过，越文鸢……那张脸估计是……”
“能保住命就不错了，”越青瓷想着越文鸢的样子，笑了一声，“多行不义必自毙，恐怕，这回是老天都不帮她。”
想到了神秘的元木道长，越青瓷道。
她起身洗漱，慢吞吞用了点清淡的早饭，就听见传来了通报。
谢致来了，点名要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