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海涛被留置的消息传出去不到48小时，田建国就坐不住了。
省委统战部长办公室，田建国摘下金丝眼镜，用手指揉着太阳穴。
桌上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个座机号码。
“田部长，我是王老三。”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哭腔，“刘副厅长被抓了，咱们的事儿...”
“你慌什么？”田建国打断他，“刘海涛那边我会处理。你现在给我把电话打给老李、老张他们几个，今天晚上，老地方见面。”
“田部长，现在这个风头上...”
“就是因为风头紧，才要赶紧商量对策。”田建国的语气冷了下来，“难道你想等着被抓？”
王老三咽了口唾沫：“我明白了。”
挂了电话，田建国站起来走到窗前，看着楼下的车流。
妈的，林枫这小子太能折腾了。
青龙山的矿点被端了，刘海涛也进去了，照这个势头下去，用不了多久就会查到自己头上。
不能坐以待毙。
必须反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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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九点，东郊那家偏僻的农家乐。
田建国推门进去，包间里已经坐了七个人。
都是昆阳市周边的矿主，年龄从四十到六十不等。七个人加起来，控制着昆阳市百分之八十的非法稀土开采。
“田部长。”王老三赶紧站起来，“您来了。”
其他人也纷纷起身。
“坐，都坐下。”田建国摆摆手，在主位上坐下来。
服务员端上茶，田建国挥手让她出去。
等门关上，他才开口：“各位，今天把大家叫来，是想商量个事儿。”
“田部长，您说。”一个五十多岁的光头男人说话了，这是老张，北坡乡矿点的老板。
“林枫现在盯得很紧。”田建国慢慢说，“刘海涛进去了，下一步肯定要查到咱们头上。”
包间里静了几秒钟。
“那怎么办？”一个瘦高个的中年男人问，这是老李，西岭镇矿点的老板。
“办法有。”田建国端起茶杯，“但需要大家配合。”
“田部长您说，只要能保住咱们，怎么都行。”王老三急着表态。
田建国放下茶杯：“林枫这次查青龙山，理由是什么？说咱们非法采矿，破坏环境，损害国家利益。对不对？”
几个人点头。
“但咱们可以换个说法。”田建国眯着眼睛，“咱们是合法经营，有国土厅的勘探许可证。林枫不分青红皂白就抓人、扣设备，这是滥用职权，是破坏地方经济秩序。”
“可是...”老张犹豫了一下，“咱们那些证，您也知道，都是...”
“我知道证有问题。”田建国打断他，“但现在不是讲证真假的时候，是讲声势的时候。”
他看了一圈：“我的意思是，咱们组织人，到省政府去上访。”
“上访？”几个人都愣了。
“对，上访。”田建国点点头，“你们矿上的工人有多少？”
“我那边有三百多人。”王老三说。
“我这边两百多。”老张说。
其他几个人也纷纷报数。
田建国算了算：“加起来差不多两千人。后天，你们把这些人都带到省政府门口。打横幅、喊口号，就说林枫乱作为，断了大家的生路。”
“田部长，这...”老李有点怕，“闹这么大，会不会...”
“怕什么？”田建国冷笑，“现在最怕的应该是林枫。两千人堵在省政府门口，媒体一报道，网上一传，看他怎么收场。”
“对啊。”王老三眼睛一亮，“到时候冷书记肯定要处理，林枫就得下台。”
“不止下台。”田建国说，“弄得好，能直接把他送进去。激化矛盾，激起民愤，这可是大罪。”
包间里的气氛活跃起来。
“田部长高明！”
“这招够狠的！”
几个矿主七嘴八舌地夸着。
田建国摆摆手：“别高兴太早。这事儿要做，就得做得像样。横幅要统一做，口号要统一喊，人员要组织好。”
“还有。”他压低声音，“到时候肯定会有警察维持秩序。你们事先跟工人说好，不许动手打人，但也不能轻易散开。就堵在那儿，哭诉，喊冤。”
“明白。”王老三点头，“我回去就安排。”
“另外，每个工人给200块钱辛苦费。”田建国说，“咱们一人出点，不是问题吧？”
“没问题。”
几个人纷纷表态。
“好，那就这么定了。”田建国站起来，“后天早上八点，省政府门口见。记住，声势一定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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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17日，早上七点半。
林枫刚到办公室，手机就响了。
是程刚。
“林枫，出事了。”程刚的声音很急，“省政府门口来了一大堆人，说是青龙山矿点的工人，要为刘海涛鸣冤，要你给个说法。”
林枫心里咯噔一下：“多少人？”
“目测至少一千多。”程刚说，“而且还在增加。横幅都拉起来了，'还我饭碗''冤枉好人'什么的。”
“田建国搞的？”
“八成是。”程刚说，“我已经派人去维持秩序了，但人太多，场面有点乱。冷书记那边也知道了，正在开紧急会议。”
林枫靠在椅背上，脑子飞快地转。
田建国这招够狠的。
组织工人上访，表面上是维权，实际上是逼自己下台。
而且时机选得很准，刘海涛刚被留置，正是舆论最敏感的时候。
“程厅，先稳住场面。”林枫说，“我马上过去。”
“你要亲自去？”程刚愣了一下，“现在那边情况很复杂，万一出点什么事...”
“不去不行。”林枫说，“这事儿就是冲着我来的，我不露面，他们不会散。”
挂了电话，林枫拿起外套往外走。
小刘正好进来：“林主任，出什么事了？”
“省政府那边有人上访。”林枫边走边说，“你通知陈强和小陈他们，让他们都过去。可能要帮忙做工作。”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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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点十分，省政府门口。
林枫的车还没开到，就看到前面围了一大片人。
黑压压的，少说也有一千五六百人。
横幅拉得到处都是：
“还我饭碗！”
“冤枉好人！”
“林枫滚出昆阳！”
“我们要吃饭！”
人群里还有人在喊口号，声音此起彼伏。
特警已经拉起了警戒线，但很明显人手不够，只能勉强维持秩序。
程刚站在警戒线外面，看到林枫的车，赶紧迎上来。
“林枫，你可算来了。”程刚擦了把额头上的汗，“这帮人太能闹了，都喊了一个多小时了。”
林枫下车，看着前面的人群。
“领头的是谁？”
“王老三、老张、老李他们几个矿主都在。”程刚指着人群里几个拿着喇叭喊口号的人，“这些人明显是事先组织好的。”
林枫点点头。
就在这时，人群里突然有人喊起来：“林枫来了！林枫那个狗官来了！”
人群立刻骚动起来，纷纷往林枫这边涌。
“林枫！你凭什么抓刘厅长！”
“你凭什么关我们的矿！”
“你让我们怎么活！”
特警赶紧加强了警戒线。
王老三拿着喇叭走到前面：“林枫！你今天必须给我们一个说法！刘厅长是好官，你凭什么抓他！我们的矿都是合法的，你凭什么说关就关！”
“对！给个说法！”
“给个说法！”
人群跟着喊起来，声音震天。
林枫深吸一口气，走到警戒线前。
程刚想拦他，被他摆手制止了。
“各位。”林枫提高了声音，“我是昆阳市发改委主任林枫。你们今天来这里，是想讨个说法，对吗？”
“对！”
“那好，我也给你们个机会。”林枫说，“谁是青龙山矿点的工人？站出来。”
人群里有几十个人应声站出来。
林枫看着他们：“你们在青龙山干了多久？”
“两年多了。”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说。
“工资怎么结？”
“一天150块，月底发。”
“那你们知不知道，青龙山的矿，是非法开采的？”林枫问。
那个男人愣了一下：“我...我不知道啊。我们就是打工的。”
“不知道？”林枫从公文包里拿出一沓照片，“这是青龙山矿区的航拍照片。2006年开始，山体植被被大面积破坏，挖出了一个深达十几米的大坑。”
他举起照片给周围的人看。
“这叫地质勘探？这叫采样？”林枫的声音变得严厉起来，“根据《矿产资源法》，地质勘探的采样量不得超过总储量的千分之一。青龙山的矿点，三年开采了至少三千吨稀土矿石。这是什么性质？这是非法采矿！”
人群里开始有窃窃私语。
王老三急了，拿着喇叭喊：“林枫！你别混淆视听！我们有国土厅的批文！有正规手续！”
“手续？”林枫冷笑一声，“你说的手续，是刘海涛收了你80万之后给你办的那个手续吗？”
这话一出，人群哗然。
“什么？刘厅长收钱了？”
“80万？真的假的？”
王老三脸色一变：“你胡说！你有证据吗？”
“当然有。”林枫又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这是省纪委的调查报告。刘海涛三次收受华泰矿业、齐鲁矿业等企业的贿赂，总计80万元。其中，王老三的齐鲁矿业给了20万。”
他顿了顿，声音更大了：“这20万，换来的是什么？换来的是刘海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你们肆无忌惮地开采国家资源！”
王老三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林枫继续说：“各位工人兄弟，你们今天来这里，以为是在为自己的饭碗讨说法。但你们想过没有，谁在利用你们？”
他指着王老三他们几个矿主：“他们！这些老板！他们用非法手段开采稀土，赚得盆满钵满。出了事，就拿你们这些工人当挡箭牌！”
人群里的议论声更大了。
一个年轻的工人站出来：“林主任，您说的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林枫说，“你们可以去查，刘海涛现在被省纪委留置，所有证据都在。”
“那...那我们的饭碗...”年轻工人犹豫了。
“饭碗我来保。”林枫斩钉截铁地说，“你们是打工的，不是犯罪的。只要配合调查，该发的工资一分不少。而且，我会联系昆阳市的其他企业，给你们安排新的工作。”
“真的？”
“我林枫说话算数。”林枫环顾四周，“但是，如果今天有人继续闹事，那性质就变了。到时候别怪我不客气。”
人群里开始有人动摇了。
王老三急得跳脚：“别听他胡说！他就是想骗你们！”
“我胡说？”林枫冷笑，“那你敢不敢让纪委查查你的账？这几年你从矿上赚了多少钱？”
王老三脸色煞白。
这时候，人群后面突然有人喊：“别听林枫胡说！他就是想整死咱们！”
“对！他就是想抢咱们的饭碗！”
几个明显是托儿的人开始煽动。
人群又躁动起来。
林枫皱眉。
果然，田建国早有准备。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的桑塔纳开了过来。
车门打开，苏楠下了车。
她穿着正装，脸色冷峻，大步走到林枫身边。
“我是省纪委的苏楠。”她拿出证件给大家看，“林主任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有证据的。如果有人还想闹事，我现在就可以把你们带走调查。”
那几个托儿立刻不吭声了。
苏楠继续说：“各位工人，你们辛辛苦苦干活，挣的是血汗钱。但你们的老板，是在犯罪。他们开采的稀土，是国家的战略资源。他们偷偷摸摸卖到国外，赚的是卖国的钱！”
“你们想想，如果继续跟着他们干，将来出了事，谁来保你们？”
人群里彻底安静下来。
很多工人低下了头。
王老三脸色铁青，转身想走。
“想跑？”程刚一挥手，几个特警冲上去，把王老三按住了。
“放开我！你们凭什么抓我！”王老三挣扎着。
“就凭你行贿、非法采矿、组织非法集会。”程刚冷冷地说，“够你喝一壶的了。”
老张、老李他们几个矿主也想溜，但都被特警拦住了。
“把他们都带走。”程刚说。
看着几个矿主被押上警车，人群彻底散了。
很多工人围过来，问林枫怎么办。
林枫让小刘登记他们的信息：“大家放心，该发的工资会发。新的工作，我们也会帮忙安排。但前提是，你们要配合调查。”
“好，我们配合。”
“谢谢林主任。”
工人们纷纷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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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小时后，省政府门口恢复了平静。
林枫靠在车上，点了根烟。
妈的，累死了。
苏楠走过来：“还好你反应快。要不然今天场面不好控制。”
“多亏你及时赶到。”林枫笑了笑，“要不然我还真压不住那几个托儿。”
“托儿是小事。”苏楠说，“关键是田建国。这次是他组织的，你打算怎么办？”
林枫吸了口烟：“他是省委常委，我动不了。”
“但这次他露出马脚了。”苏楠说，“组织非法集会，这可不是小事。”
“关键是要有证据。”林枫说，“那几个矿主肯定不会轻易咬他。”
“我会想办法的。”苏楠说。
两人正说着，林枫的手机响了。
是冷凯秘书打来的。
“林主任，冷书记让您马上来省委。”
林枫挂了电话，对苏楠说：“看来这事儿还没完。”
“小心点。”苏楠说。
林枫点点头，开车去了省委。
书记办公室里，冷凯正坐在沙发上看新闻。
电视上，正在播省政府门口上访的画面。
“小林来了。”冷凯抬起头，脸上看不出喜怒，“坐。”
林枫在对面坐下。
“今天的事，你处理得不错。”冷凯说，“场面控制住了，没出乱子。”
林枫没说话。
冷凯这是表扬自己吗？
不，绝对不是。
果然，冷凯话锋一转：“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冷书记，您说。”
“因为你的工作方法有问题。”冷凯放下茶杯，“青龙山的事，你不分青红皂白就抓人、扣设备。结果呢？激起了工人的不满，给了别有用心的人机会。”
“今天要不是你反应快，这事儿闹大了，影响的是整个云江的形象。”
林枫深吸一口气：“冷书记，青龙山的矿点确实是非法的。我按法律办事，没有错。”
“我没说你有错。”冷凯说，“但方式方法要改进。你是干部，不是警察。不能动不动就搞得剑拔弩张的。”
“那冷书记的意思是？”
“以后遇到这种事，先调查清楚，再决定怎么处理。”冷凯说，“不要急着下结论，更不要轻易动手。懂吗？”
林枫点点头：“我明白了。”
“好，回去吧。”冷凯挥挥手。
林枫站起来，走到门口，突然回头：“冷书记，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
“今天的上访，是有人组织的。”林枫说，“我已经掌握了线索。”
冷凯的眼神冷了一下：“哦？”
“我会继续查下去。”林枫说完，推门出去了。
办公室里，冷凯盯着门口，脸色阴沉。
他拿起电话，拨了个号码。
“田建国搞砸了。”他的声音很低，“你那边准备好了吗？”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动手。”
“那就快点。”冷凯说，“时间不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