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小伙子说是他女儿的同桌，龙峰艰难地从车身离开，问龙舟周道：“宝贝儿闺女，你认识他们啊？”
那他待会儿可以少收点停车费。
陆森打量龙峰，一头乱糟糟的头发下是一张黝黑的脸，眉毛倒挺浓黑，但那双眼睛不停地转动，时刻泛着狡黠的光彩。
讲实话，第一眼，他不喜欢这个邋遢的人。
陆森咳了咳，装作镇定道：“你不会就是如意武馆的老板吧？”
或许是老板两个字抬高了身价，龙峰顿时板起脸，挺直背，高高地仰起头道：“好说好说，在下龙峰！正是这家如意武馆的老板！”
此时，人群里有位大爷毫不留情地拆穿龙峰：“武馆的真正老板是他老婆，他说话不算数的。”
“赵大爷，你没事的话，就多溜溜鸟听听曲儿，跑这儿来凑什么热闹，也不怕你一把身子骨摔着碰着了！”龙峰一股脑地说完，赵大爷只撇嘴，然后傲娇地笑了笑。
龙峰又转头对陆森道：“这老头前天和我打长牌输了，在报复我呢，不用理他。这家武馆我是老板，我说的话自然算数！”
陆森花了半分钟才接受这个现实，真是造孽啊。随后他开口道：“是这样的，我们来咨询武馆招生的情况。”
又来生意了，还是只大肥羊，龙峰眼睛亮的出奇，忙伸出手，笑眯眯地握住了陆森的手。
双手触碰的那刻，陆森表情变了，脸上又紫又白，他能感觉手里有万千蚂蚁在爬，而且还有一种滑腻感在手心摩擦。
扯回手，陆森拿出帕子使劲地擦着，恨不能擦落一层皮。
是的，他现在无比后悔。
陆森咽下恶心的情绪，对沈听墨道：“听墨，如果你不愿意练武，我可以考虑帮你和沈总说。”
然而沈听墨一反先前拒绝的态度，目光紧锁人群里的龙舟周：“不用了，我答应爷爷来练武。”
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陆森惊讶地望着沈听墨，这孩子在车上可不是这样说的。
既然沈听墨接受了，陆森也只能勉强自己接受。
陆森一边擦手一边问：“武馆怎么收费呢？”
见对方直入主题，龙峰反复在陆森和沈听墨面前踱步，最后故作郑重道：“我们武馆收费一个月两千，一年的话给你打折，总共两万。”
龙舟周心头一跳，她老爸直接涨了两倍的钱。
显然，陆森也知道龙峰在宰羊，所以直言道：“我问了街坊邻居，他们说你收生费用标准是一个月一千，一年一万。”
但也不是每个人都缴一千，这主要还看龙峰他们夫妇俩的心情，有个学生他们很喜欢，就让那个学生一年交了一千。
看看，这就是没有规矩的做生意，陆森眼里多了一分不屑。
可龙峰理直气壮，他说：“本来是这个价格，但是人满了，所以要重新定价格。”
贪得无厌，出尔反尔，陆森凝视着龙峰，脸上再也挂不住笑。
只听陆森平静道：“你信不信我去消费者协会告你。”
龙峰一听，嘿了一声，他就是被吓大的，一点都不虚，但见陆森拿起手机拨号码时，又忙上前笑道：“有商量，有商量。”
“快快快，进来，我给你们先倒杯水。”
只见龙峰摸出包里的钥匙，哐当一下开了挂在门上的铁锁。
陆森暗叹，他有好多年都没有看见有人还在用铁锁了。
大门打开，一股属于南方特有的家具潮湿味传来。
门内是很老式的大堂，面积不大，一眼就能看清屋里布局，天花板上用的是琉璃灯，灯光也不亮。大堂一角复古的物品钢架上摆放着各类跌打酒，屋子中间有一方木桌，沿着木桌望去，案台上供着关公。
龙峰将饺子皮和饺子馅随手放在桌上，然后快步走到保温瓶前。他先是晃了晃保温瓶，发现有水后，便拿出两个小铁杯盛满。
边倒龙峰边热情地招呼：“坐啊！”
陆森用帕子擦了擦凳子，拿起帕子来时，帕子表面遗留下了一层薄薄的暗黄色污渍。
顿时，他和沈听墨对视一眼，都十分有默契地不愿意坐下。
很快，龙峰将水倒好，放在两人面前。
两人探头，发现水杯里竟然还有少许沉淀时，眼睛里都带着惶恐。
这他妈的是个什么样的世界？他们退回到上个世纪了吗？
饶是陆森保持风度多年，也在此时凑近沈听墨道：“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闻言，沈听墨心思摇摆，但在看见龙舟周进门的那一刻，瞬间定住。
“我不走。”沈听墨眼神坚定。
陆森暗叹，真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祝他好运。
见两人迟迟不端杯，龙峰便拿起一个杯子递给陆森道：“喝啊！”
陆森推脱道：“我不渴。我们还是先谈学费的事情吧！”
“好啊，谈学费。不是我吹，真的两万一年就算你赚到，我带你们看看我们家的院子。”
几人穿过内门，来到后面的院子里。
刀枪棍棒剑戟斧叉等十八般兵器都被陈列在院子四周。
走在前面的龙峰手指转着钥匙，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这让陆森十分厌恶。习武之人，应该是谦逊有礼，就像电影里的叶问一般，怎么现实生活里就是这种市井之民呢？
“看到了吧，我们这里练武的东西应有尽有，还有这些兵器其实都是木制品，不会有什么杀伤力，你也不用担心和别人切磋时会弄伤自己。”龙峰一边说一边取出一柄枪。
三下五除二，龙峰先耍上一套。
几番行云流水的动作做下来后，龙峰眯着眼笑道：“这就是龙家枪，电视剧杨门虎将里的杨家枪见到我这柄枪，都要叫爸爸。”
陆森：“……”
转眼间，龙舟周已经从后院的房间里走出。她换了身一袭淡黄色的武术服，整个人看起来干净利落，又带有几分倔强。
龙舟周来到两人面前，不掺一点儿感情地说：“其实武馆教学生的人是我妈妈。”说完还意味深长地瞥了龙峰一眼，又道：“我妈比我爸的武艺厉害的多。”
闻言，龙峰连忙拉过龙舟周，坚决否认道：“我那是让你妈妈。”
龙舟周嘴角掀起，满是嫌弃，不知道是谁被谁打地跑了一条街。
陆森问道：“那你妈妈现在在哪里？”
龙舟周淡淡回道：“在打麻将。”
陆森：“……”
他真的要竖起大拇指了。
龙舟周转身，再次取出那柄枪。她的眼神精光湛湛，脸上满是严肃。一柄枪在她的手里，灵活异常，扎、刺、拨、打，一招一式都被施展开来。
这一刻，沈听墨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那么怕她了。
龙峰满意道：“我宝贝儿闺女无论用什么兵器，那股子劲，那身气，别人都比不上。”
见龙舟周的柳腰被腰带紧紧拴着，不堪一握时，沈听墨眸光都热了几分。他头偏了偏，低声对陆森道：“我要学，我要学。”
陆森眨眨眼，示意他稍安勿躁。
最后一个收枪动作完毕后，龙舟周老实对他们说：“你们不用交那么贵的学费，我让我妈……唔……”
龙舟周还没说完，就被龙峰捂着嘴。
亲眼见老爸的手抠过脚，于是龙舟周死命挣扎起来。
龙峰按住龙舟周连忙对两人道：“这样吧，看在他是我宝贝儿闺女的同学份上，我给你们打折，四舍五入后就是一万八。讲真，我这个算是良心价了。整条街的武馆都没我教学生用心，你们可以到处问问，再不能少了。”
虽然一个字都不相信龙峰说的，但难得见沈听墨兴趣满满，所以陆森无奈回了声好。
微信三千定金迅速转账，龙峰按捺内心狂喜道：“我们这边练武呢，周一到周五是七点到八点半，周六和周天任选半天的时间来。”
不知不觉，沈听墨已经站在龙舟周身边，他目光盯着龙舟周，然后回龙峰道：“明白。”
七点一到，武馆陆陆续续有人来。
于是陆森和沈听墨决定先离开。
就在两人刚走出门时，龙舟周追了上来。
虽然有些窃喜，但沈听墨还是好奇问道：“你怎么出来了？”
龙舟周回道：“我爸让我送送你们。”
“不用…”陆森还没说完“送”字，就被沈听墨抢先道：“好啊，反正我们租的地方离这里也不远。”
龙舟周嗯了声，走到沈听墨身边。
走了几步，她抬起头，问沈听墨：“你为什么总是喜欢双手揣兜？”
沈听墨眉头一挑：“你不觉得这样很酷吗？”
于是龙舟周一脸看傻子的表情。
沈听墨无奈道：“其实是我手冷才揣兜里。”
站在两个小朋友身后的陆森，一脸姨夫笑，他很识趣地没有说话，尽量将自己透明化。
龙舟周又问道：“你住哪里？”
沈听墨回道：“如意街52号。”
闻言，龙舟周停住了脚步。
察觉到不对劲，沈听墨问道：“怎么了？”
“你怎么住那里？听人说，那里以前是个戏楼，后来死人了就没人住了。那栋楼一直挂在中介市场卖不出去，你们怎么想起要住那里的？”
听到这话，沈听墨惊讶地望向陆森。
陆森也很惊讶。他突然想到什么，低头问龙舟周：“那栋小楼的中介是不是一个叫岳君山的人？”
“对啊！”
陆森深呼一口气，多年来的良好教养和儒雅风度在今天彻底被击溃，他暗自骂道：岳君山他妈这个混蛋，卖给他死人房。